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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紅臉老頭!你先別神氣!」錦衣少女一手插腰,一手指著「血掌火龍」的鼻子,說道:「我先問你,你這麼大年紀,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哼!」「血掌火龍」冷哼一聲說道:「無人教養的野丫頭!你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亂說,不知尊敬長上,小心我一掌劈了你!」

  「哼!說話不算數的糟老頭!」錦衣少女竟模仿「血掌火龍」的口吻說道:「別說你一掌劈不了我,甚至你連我的一掌都接不下,你如果能接住姑娘的一掌,南七北六十三省,任你走了,決不會有人攔阻你……」

  「住口……!」「血掌火龍」一聽,錦衣少女完全是模仿自己說話,不由怒氣上沖大喝一聲,就要上前出手……

  「大膽小婢!你把佛爺的耳朵打破了,佛爺要你拿命賠償!」

  「鐵牌道人」暴吼一聲,單臂掄起千斤重的鐵牌,迎頭向錦衣少女頭頂壓下!

  錦衣少女站在那裏,嘴角含笑,對「鐵牌和尚」重逾千斤的鐵牌,泰山壓頂般迎頭壓下,猶如未見,直到鐵牌離她頭頂不及二寸,她忽然身形一矮,竟不知用了個甚麼身法,從鐵牌之下鑽出,凌空一翻,一個「鷂子翻身」,雙腳竟站在鐵牌之上,身形輕靈裊娜已極,並且口中說道:「你這笨和尚!沒有兵器打仗,就把廟裏的門板搬出來了!」

  「鐵牌和尚」氣得哇哇怪叫,一邊把一塊鐵牌,舞得風車似的亂轉,想把錦衣少女拋下地來!

  那錦衣少女飛、騰、跳、躍,竟在鐵牌上跳起舞來了,一邊嘴裏嘻嘻哈哈笑道:「好玩!真好玩!……」

  這光景倒真好看,街上燈火輝煌,一個粗大和尚手舞門板似的鐵牌,鐵牌上一個錦衣嬌美少女,在風車似的鐵牌上飛騰跳躍,一邊還嘻嘻哈哈地說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江湖跑馬戲的,表演甚麼特技節目呢?

  這時,不但「血掌火龍」率領來的數十名勁裝大漢,在四周圍看,很多居民行人原先看到江湖上武林人物仇殺,都躲得遠遠的,現在看到這種情形,倒也都跑了來,遠遠站著看熱鬧……

  「鐵牌和尚」雖然是個渾人,但打了半天仍不能把錦衣少女打下鐵牌,心裏也轉過彎來了,知道這樣不能把錦衣少女甩脫,竟然一手挽定鐵牌,空出一隻手來,把斗大的一個拳頭,向錦衣少女小腹搗去!嘴中並叫罵道:「你奶奶個熊!你倒拿著佛爺好耍子,下去!」

  對一個青春少女來說,「鐵牌和尚」這招使的有點下流。錦衣少女粉臉一紅,也不笑了。她一抬腿躲過和尚襲向小腹的一拳,跟著用了個「千斤墜」小腳尖用力一點鐵牌,人卻騰空翻開二丈開外!

  這一下「鐵牌和尚」好看了,單手挽定鐵牌,被錦衣少女用力一踩,把握不牢,鐵牌「嗆噹」掉落地上,正好砸在自己腳上,鐵牌本就重,又被錦衣少女腳法重力一踩,雖然隔著多耳僧鞋,也把「鐵牌和尚」雙腳十指砸碎,痛得和尚彎下腰去,嗥嗥怪嘯……

  錦衣少女卻已縱落在「血掌火龍」姚炳焜面前,用手一掠散亂的鬢髮,說道:「紅臉老頭,看樣子你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剛才跟人家展小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血掌火龍」看到錦衣少女戲弄「鐵牌和尚」的身法步法,竟似「躡空幻影」,突然想起武林中一大豪門來,知道這種「躡空幻影」身法,是那豪門中不傳之秘,這錦衣少女既然會這種身法,必與那一大豪門有著密切關係,不要說自己「血掌火龍」,就是自己的居停主人「安樂公子」,也惹不起人家,於是把一分狂傲,滿腔怒火,統統收起,另換了一副和顏悅色的腔調說道:「姑娘!只要你知道老夫在江湖上是有地位的人就夠了。你且說說看,我說過的甚麼話說了不算數?」

  「血掌火龍」老奸巨滑,雖然心中已準備買這錦衣少女的賬,但嘴裏還在自抬身價。

  「哼!」錦衣少女瑤鼻一聳,說道:「糟老頭,你不用往自己臉上貼金!也用不著裝傻!方才你跟展小俠比武賭約,說展小俠接住你三掌,蘇、魯境內,任人家走了,決不再有人攔阻,如今,人家展小俠連接了你三掌,現在該怎麼說?」

  「血掌火龍」哈哈一笑說道:「合著我與這位小哥的話,姑娘全聽到了。那麼,就聽姑娘一句話,放這位小哥走路就是!」

  「這才像話!」錦衣少女說:「那就請你的人讓路吧!」

  錦衣少女說著撮唇吹了一聲口哨,蹄聲得得,從圈外跑進一匹棗紅色大馬來,這棗紅色大馬神駿非常,到了錦衣少女身邊,用那長嘴,在少女身上一陣揉擦,狀極親熱。

  數十勁裝大漢之中,有不少好色之徒,見錦衣少女美逾天人,嬌憨天真,卻又兇橫霸道無比,連他們的頭兒「血掌火龍」都不得不買人家的賬,心中雖有非分之想,但也不敢上前一親芳澤,自討苦吃。如今,見這匹棗紅色駿馬,竟與錦衣少女如此親熱,大有「人不如馬」之嘆……

  錦衣少女用白玉似的素手,拍了拍馬的脖子,然後飛身掠至牆邊,把插進牆內的馬鞭取下,又反身躍回馬邊,這一往一返,來去如電,卻未見她腳踩著地,也未見她手指觸牆,光這份輕功就看得眾多武林豪客,自嘆不如!錦衣少女在數十道眼光注視之下,從從容容,毫無侷促不安之態,取回馬鞭,拉馬走到展白身旁,見展白仍是茫然站在那裏,臉紅似火,雙目痴呆,不由眼中流露出一種痛惜神情,柔聲說道:「展哥哥!你負傷了?」展白不言不動。

  「展哥哥,你傷得很重嗎?為甚麼不說話?」展白依然不言不動,而且連眼珠也沒有轉動一下。

  錦衣少女見此情形,眼圈一紅,竟掉下幾滴珍珠般的淚珠來。又恨聲說道:「哼!一定是這糟老頭把你傷了!等妹妹把你送回家去養傷,回來妹妹找這糟老頭來給哥哥報仇!」

  說著還回頭狠狠瞪了「血掌火龍」一眼,然後飛身上馬,單手一提,輕輕地便把展白提到馬鞍之上。錦衣少女一手抱住展白在懷裏,一手揚鞭欲走……「姑娘,慢走!」血掌火龍跨前一步,嘴中叫道。

  「怎麼?」錦衣少女滿臉不高興,顰皺蛾眉,冷冷說道:「糟老頭子!你又反悔了?」

  「血掌火龍」苦笑一聲說道:「姑娘,你這糟老頭糟老頭的亂叫,是不是對長者不敬?……」

  「還有甚麼說的沒有?」錦衣少女在馬上打斷血掌火龍的話,狀頗不耐。

  「大膽小婢!你不要得寸進尺!」玉面哪叱宋小飛見師傅大反常態,他早已看不慣,只是礙著師傅的顏面,沒有出面插嘴。如今,見錦衣少女要走了,對自己師傅更是不敬,不由怒氣上衝,跨前一步,叫罵道:「小爺今天要……」

  「飛兒,你不要插嘴!」血掌火龍制止暴怒如雷的宋小飛,又對錦衣少女說道:「姑娘,我是看在你家長的份上,你既然不願聽,我也不多說,這展姓少年,中了老夫的『紅砂血形掌』,如無解藥,不出三天,必五內枯焦而死,現下老夫好人做到底,就送給姑娘一粒解藥,回去給他服下,靜養數日即能痊癒!」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羊脂小瓶,取出一粒淺綠色丸藥,屈指一彈,直向錦衣少女射去。錦衣少女微微一笑,伸出兩隻春蔥般的玉指,輕巧地把飛射而至的一粒藥丸捏住。

  別看這是一粒藥丸,在「血掌火龍」手中彈出,勁道也不小。尤其藥丸那麼小,飛射又快,錦衣少女能用兩指把飛射而至的藥丸捏住,那眼神之佳,內功之純,手法之巧,拿捏之準,「血掌火龍」這才算真打心底佩服了人家,暗暗嘆息了一聲,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徒兒「玉面哪叱」。宋小飛看到錦衣少女表現的這一手,也不禁慚愧地低下頭去……誰知錦衣少女在馬上接住藥丸,放在掌心看了看,說道:「我怎麼知道你這藥丸是真是假呢?假若你給我的是一粒毒藥呢?……」

  「血掌火龍」並不是忽發慈心,想救回展白一命,而是知道錦衣少女的家門勢力浩大,見這錦衣少女對展白那樣親熱,猜想關係必不尋常,如若展白不救,那錦衣少女必定要找自己報仇,因此才順水推舟,做個人情,故示恩惠,日後錦衣少女就不會找自己尋仇了。誰知他如此委屈求全,錦衣少女竟說出這種氣人的話來,不由殘眉倒豎,冷笑一聲說道:「老夫若不是誠心相救,就是不給他毒藥,他也活不了……」「這樣說來,倒要謝謝你了,對不對?糟老頭!」錦衣少女已經信過得「血掌火龍」,交出的一定是解藥,不等「血掌火龍」把話說完,已揚鞭催馬走了,馬行如風,轉眼消失在街口黑暗之中,直把「血掌火龍」氣得吹鬍瞪眼,尤其後邊那一句「糟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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