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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十九回 生死茫茫

  藍天白雲,紅日當頭。

  官道上潑拉拉跑來一騎棗紅駿馬。

  馬上騎坐著一個嬌美的錦衣少女,少女懷中抱著一個暈迷不省的少年。這嬌美的錦衣少女,大白天在馬上抱著一個少年男子,毫不避諱,吸引得行人側目。

  但,這匹駿馬跑得太快了,路上行人看到一個少女在馬上抱著一個少年男子,剛一注目,棗紅色的大馬卻如一陣風似地沖過去了,四蹄掀動,只能看到馬後揚起的一片飛塵。

  錦衣少女一邊揮鞭催馬飛馳,一邊不住低頭看顧懷中少年,臉上充滿了關切憐愛之情。如果這暈迷少年在清醒時,能看到這嬌美的少女,對他如此關懷愛護,他也許會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可是,這少年是在暈迷之中,錦衣少女的萬縷柔情,他懵然不覺。而且,看他臉紅似火,鼻息粗重,胸前急遽地起伏著,便知他生命已到了垂死邊緣。

  錦衣少女催馬急馳,看到懷中少年愈來愈不行了,身上的熱度逐漸增高,懷中如抱著一團烈火一般,不由心中焦急。愈走愈不放心,最後她終於勒馬停了下來,心中忖道:「看樣子是趕不回家中了,但在這荒野之中,又向哪裡去找醫生給展哥哥看病呢!……」

  「該死!」錦衣少女繼續在心中暗想道:「如果把家中祖傳的療傷聖藥『大還丹』帶在身上幾粒,也不會這樣奔命了……」

  「哎呀!」錦衣少女想到祖傳聖藥,突然想起那紅臉糟老頭,臨行時給了自己一粒解藥,因自己太相信家中祖傳療傷聖藥的功效,反而未把那粒解藥給展哥哥吃下,現在何不先把那粒解藥給展哥哥服下,先救住展哥哥的性命……她想到這裡不由驚呼出聲,暗罵自己糊塗,一邊又閃起兩隻剪水雙瞳,四處打量,她想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去討一杯開水,給展哥哥服解藥。

  但四野茫茫,除了連天芳草及農家耕耘的田壟之外,四處不見一個人家。

  轉眼看到左側約五六裡外有一座高岡,錦衣少女雖然很少出遠門,在家中又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但心眼卻玲瓏剔透,聰慧無比,想到那高岡上去,看看何處有人家再騎馬趕去,總比這樣盲目前行好得多。於是,立刻拉轉馬頭越野朝那高岡上跑去。

  錦衣少女騎的這匹棗紅色大馬,乃是千里名駒,稱為「赤驊騮」,腳程飛快,雖是越野而走,五六裡的路程晃眼即到。少女縱馬高岡,掄目四望,見高岡背後青山翠穀,半山腰裡綠蔭掩映,露出一角紅樓,雖然那一角紅樓距離高岡尚有十數裡之遙,但除此之外,茫茫四野,再看不到一個人家了,只好催馬上山,直朝那一角紅樓跑去。

  「赤驊騮」真是一匹寶馬,不但在平地跑起來飛快,就是在崎嶇山徑上也賓士如飛,竄山越脊,轉眼跑到那一角紅樓之處。

  錦衣少女從馬上把昏迷中的少年抱了下來,走近那座建築門前一看,不由愣了!

  這座建築奇特之極,紅色圓頂,白石圍牆,連木門也是白的,在白木橫樑上用墨筆寫了三個大字「死人居」。

  錦衣少女武功甚高,卻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哪裡見過像這等奇特的地方?看這座建築背山而建,廟宇不像廟宇,墳墓不像墳墓,卻在門梁上題著「死人居」三個大字,使這少女一時之間怔在門前,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睜大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呆呆發怔。

  就算她是冰雪聰明,這眼前怪異的地方,也把她聰明的小頭腦弄糊塗了。

  想世界上哪有這樣怪的地方?誰會在自己家門題上「死人居」的名堂呢?就算是墳墓,也不會這樣寫吧?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世上就有這種怪事情,可說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

  她正在躊躇不前的當兒,忽然懷中的少年周身抖了一下,昏迷中兩道長眉皺起,狀甚痛苦……

  這一來,把少女從迷惘中驚醒過來,仔細一想,救人要緊,管你是活人死人,先進去看看再說。

  愛的力量,真是偉大!錦衣少女千金之軀,卻為了從心底愛上展姓少年,竟把害怕和危險都置於九霄雲外,她竟敢孤身獨闖「死人居」了。

  只見她抿緊嘴唇,一臉堅毅之色,連馬也沒有拴,只任馬兒在山邊吃草去了,她抱起昏迷中的展姓少年,走到前面高聲叫道:「有人嗎?」

  她連叫了數聲,空山回音,哪裡有人答應?她鼓起勇氣,用腳尖一點,兩扇白木門呀然而開。

  開門處竟是一個小小的庭院,院中花木扶疏,竟然幽雅非常,只是寂靜無聲,隱然有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院落當中,一條白石甬道,筆直的直達那座紅頂小樓(就把它叫做樓吧),小樓門窗緊閉,裡邊似乎關閉著無數的神秘。

  可是,小姑娘膽比天大,竟然懷抱昏迷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向神秘恐怖的小樓。

  走到樓門前,樓門也是白木做成,未加油漆,白木門上赫然又用墨筆寫著「死人之居,活人免進」八個大字。

  小姑娘一咬牙,揚聲叫道:「死人!有活人來訪。」

  「嗄——嗄——嗄——」一隻怪鳥,叫了幾聲,從樓頂飛起,展翅撲向山后濃蔭去了。

  小姑娘一顆芳心,被嚇得幾乎從喉嚨裡躍出腔外來。但過了一會兒,見仍然杳無人聲,小姑娘又壯了壯膽子,用腳尖點開樓門。

  樓門也是未拴未鎖,小姑娘腳尖點到,門呀然而開,迎面竟是一個寬敞的小廳。

  小廳內陳設簡單,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不用問,這「死人」必也是手腳夠勤的了。

  錦衣少女的心提到嗓子眼裡,一邊全神戒備,一邊兩隻大眼睛睜得挺大,滴溜溜四處打量。

  只見迎門一張白木條案,一張白木方桌,白木方桌兩邊各放著一張椅子,也是白木做成。好像這些門、窗、桌、椅都是用山上樹木做的,而不加油漆,以保持木材的原狀,使房中的空氣都充溢著樹脂的香味。但這就更容易使人聯想到棺材,因為棺材店裡就是充溢著這種味道的。

  錦衣少女四下察看了牛天,見沒有什麼異狀,這才把昏迷中的少年放在白木椅上,因為她抱了半天,雖然她武功甚高,也感到兩臂有點酸麻了。

  她放下昏迷中的少年,讓少年委坐在椅子上,然後長噓了一口氣,心說:「這鬼地方!名叫『死人居』,可連死人也沒有看到一個呢!……」

  她不由又四處打量,見正中牆壁上掛著布幔,從門外吹進微風,布幔虛虛晃晃,不知布幔後邊隱藏著什麼東西,她好奇心大發,鼓著勇氣,伸手拉開布幔,布幔後邊卻類似一個佛龕,佛龕內供著一個牌位,也是用白木刻成,牌位四邊上雕雲刻龍,做得非常精緻,當中寫著「恩公霹靂劍展大俠雲天之神位」。「展雲天!」

  錦衣少女幾乎驚呼出聲,她清楚記得在自己家中,救了展哥哥,她與展哥哥互訴身世時,展哥哥剛說到他叫展白,父母雙亡……

  雷大叔便從窗外竄了進來,拉著展哥哥的手,很著急地問展哥哥:「展雲天是你什麼人?……」

  這「死人居」又有展雲天的神位,莫非展哥哥與這展雲天有什麼很密切的關係嗎?……

  原來這錦衣少女就是展婉兒,她私戀展白,卻又氣展白和樊素鸞親近,在小孤山上一氣回到閨房,後來聽說展白追趕「神驢鐵膽」董千里走了,她卻放不下心來,竟背著父母,偷偷地騎了父親的千里名駒「赤驊騮」離家來找尋展白。

  她雖然家學淵源,又從小得到父母溺愛,學了一身高強武功,但卻從未在江湖道上走過。她初離開家,本不知展白走向哪裡,但卻誤打誤撞,讓她在興隆鎮上遇到展白。那時,她也在那家酒樓吃飯,不過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二人未碰面罷了。後來,她聽到樓下人聲鼎沸,兵器交鳴,有人打架,她才跑出來看,一見正是展白一支碧劍,獨戰十數高手而穩占上風,她暫時末露面,等到展白與「血掌火龍」硬拼了三掌受傷,而「血掌火龍」仍想傷害展白時,她才把手中的馬鞭當「甩手箭」使用,救了展白。

  如今,她又誤打誤撞跑到這「死人居」,卻看到「展雲天」的神位,知道她心目中的展哥哥與這展雲天,必有深厚的關係,她怎能不關心呢?

  在那神龕之前卻是一條寬約五尺的橫行走道,左右各有內室,內室的門也是白木做成。左首門上貼著一張白紙,墨筆書「活死人」;右首內室門上則大書著「死活人」。兩邊門上各有一副對聯,也是用白紙墨筆寫的,上聯是「有恩不報生不如死」,下聯是「有仇未雪忍死偷生」,橫批則寫著「雪仇報恩」。

  看至此處婉兒心中已明白了五成,想這「死人居」住的並不是什麼死人,而是活人欠了展大俠的恩,展大俠冤死,未能為展大俠雪仇以報大恩,才自況死人……

  婉兒想到這裡,奇怪為什麼沒見到這「活死人」,還是「死活人」的面?當即走到左首內室,用手一推,門應手而開。發現室內一桌一椅,陳設簡單之極,無床無帳,卻在室內一角停放著一口白木棺材。

  白木棺材蓋得很緊,展婉兒看了半天,見室內無其他事物,又轉身出來,進到右首室內去看。

  誰知右首室內與左首室內,完全一樣,也是一桌一椅,靠牆停著一口白木棺材。

  偌大一座庭院,闃無一人,卻在房內停了兩具白色棺木,而且題了「死人居」那麼個怪名字,一種難言的陰森恐怖之感,只把一個沒有出過遠門的婉兒姑娘,嚇得六神無主,芳心忐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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