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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展白懵著頭撞在黑衣少女懷內,只覺著暖玉溫香撞了滿懷,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滋味,使得他心蕩神搖,急退三步,抬頭一見黑衣少女滿臉紅霞,秋水般的雙目明媚欲流,似嗔似怒地望著自己……

  「啊!對不起!」展白到底是個心無邪念的大孩子,一見撞了人家,趕快賠禮,向黑衣少女深施了一揖。同時,又彎腰把掉在地上的《鎖骨銷魂天佛秘笈》拾了起來。忽聽一聲陰森的冷笑起自身側!

  這聲冷笑極冷,恍如令人有寒天裡掉進冰窖的感覺,聽得展白心中一懍,當即轉臉望去。

  待展白一看清眼前的態勢,心中更加吃驚,原來不知何時,竟在洞外不遠的草地上,站了十數人之多,他竟不知這些人是何時來的!

  為首一人,穿一襲淡藍色絲袍,長身玉立,神情瀟灑已極,面目也極為英俊,只是嘴角下撇,滿臉寒霜,雖在驕陽照耀之下,仍使人有冷森森的感覺。

  展白一看來人,正是在病中要把自己丟出室外,倨傲無情的淩風公子,慕容承業!

  淩風公子身後,有八名勁裝佩刀大漢,一個個雙眼精光暴射,狠狠地瞪住展白。

  展白見這八名勁裝佩刀大漢,其中倒有三四名眼熟。跟隨中年貴婦,曾在林中傷了自己兩刀的陳清、陳平也在其內,其餘覺得眼熟的,可能是在淩風公子房中見到過,但想不出他們的名字。

  在淩風公子右首,站定一個眇目道人,灰布道袍,削腮尖喙,面目如鳥,兩隻盲眼亂翻,只有眼白沒有瞳仁恍如兩枚白果,看來陰森可怖。挨著眇目道人站定一個中年儒生,巾帶飄揚,一臉狂傲之態。

  淩風公子左首,也站定二人,一個臉色青白,頂上無毛的斷臂老者。一個一身華服,儼如豪貴的富紳。

  這四個人站在一起,雖然顯得不倫不類,但一個個太陽雙穴高高鼓起,除了那眇目道人之外,每個人雙目開閹之間,俱都是精光四射,如利刃般光灼刺人。可想而知都是武功高強之奇人異士。

  展白一見淩風公子,率領多人前來,一時不知其意,瞧瞧這一個,又望望那一個,口中卻未發一言。

  「哼!」黑衣少女低哼了一聲,冷然說道:「欺侮了妹妹,又找姐姐來啦!」

  淩風公子輕輕一皺眉,不理會黑衣少女,卻以倨傲無比的冰冷聲調,對展白說道:「想是你的病好了吧?」

  「託福,在下的病痊癒了。」展白不知淩風公子,為何關心起他的病來了?只有據實以答。

  「你還有什麼後事,需要交代嗎?」淩風公子說此話時,嘴角竟浮起一絲笑容。不過,這笑容卻冷得使人心頭發顫。

  「……」展白不知所云,一時未答出話來。

  「你是裝傻,還是害怕?」淩風公子嘴角下撇,緊盯著展白問道:「你不記得在我房中說的話了嗎!」

  「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淩風公子咄咄逼人,激起了展白的怒火,不由傲然答道:「在下從來沒有怕過什麼,更不知公於是指何而說?」

  「哈哈哈!……」展白此話一出口,淩風公子尚未答言,站在一旁的狂傲書生,突然發出一聲高亢入雲的狂笑,笑聲嗡然震耳,顯然這中年狂生內功高深難測。

  「胎毛未幹的小子,竟敢對公子如此說話?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中年狂生說罷,厲目一睜,奇光如電,袍袖一甩,往前走了兩步,看樣子就要上前動手。

  展白被中年狂生如利刃的眼光一瞪,心裡不禁一寒。但他是個寧折不屈的個性,雖明知不敵,依然毫不畏縮地站在那裡,並暗中運功戒備,準備隨時一拼。

  誰知中年狂生尚未出手,淩風公子身後的八名勁裝佩刀大漢之中,卻竄出二人,向著淩風公子一拱手,躬身說道:「公子爺,小的去把此人擒來!」

  展白一看,竄出的兩名勁裝大漢,正是在樹林中傷了自己兩刀的陳清、陳平,不由心中更氣,暗道:「真是時衰被狗欺了,連兩個奴才都這般瞧不起自己……」

  淩風公子低頭瞧了二人一眼,冷傲地說道:「要活的不要死的!」

  就這一句話,更把展白氣得熱血沸騰……

  「喳!」陳清、陳平雙雙應了一聲,又對中年狂生一抱拳,說道:「想這麼一個無名小卒,何需二爺出手,看小的去把他擒來!」

  「哈哈哈!」中年狂生又是一陣狂笑,說道:「去一個就夠了,用不著兩個齊上!」

  展白一聽,這個氣就更大了,暗想:「眼前之人,一個個都是這般小瞧自己,自己縱然不敵,也要拼掉他一個兩個……」

  陳清、陳平,聽中年狂生這一說,倒真不好意思二人同時出手了。陳清「嗆啷!」一聲,抽出肋下佩刀,說道:「那麼,由我來!」

  陳清鬼頭刀出鞘,一個虎步躍至展白麵前,用刀尖一指展白鼻樑,喝道:「小子,亮兵器吧!」

  展白見陳清對淩風公子與中年狂生那份奴才像,對著自己卻如此耀武揚威,又想到自己在病中被他們三人圍攻,連砍了自己兩刀的仇恨,不由怒火高燒,嘿嘿說道:「跟你這奴才動手,用不著拿兵器,小爺空手奉陪好了!」

  其實,展白的家傳至寶「無情碧劍」,已在安樂公子手中遺失,此時想用兵器也沒有。不過,他見陳清的狂勁,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竟用了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辦法,給他來了個更狂,更驕傲!

  展白此話一出口,淩風公子,中年狂生不必說,凡是隨著淩風公子一起來的人,莫不驟然色變,陳清臉上更是掛不住,大吼一聲叫道:「好狂的小子!看刀!」

  陳清那天在松林內,曾領教過展白拳掌上的功夫,那天是三打一,還沒討了好去,如今一對一,在拳掌上自己決不是眼前少年的對手。因此,展白雖用話挖苦他,他仍不敢徒手與展白相搏。一聲暴喝之後,手中鬼頭刀一緊,就要上前動手,心想:好歹搠他一刀兩刀的,也得在人前出出這口窩囊氣……

  「住手!」

  誰知陳清鬼頭刀尚未亮招,黑衣少女卻突然嬌叱道:「陳清,你要不要臉?拿兵器和人家徒手打!」

  陳清聞聲,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手拿鬼頭刀,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之間呆子……

  「這裡事不要你管!」淩風公子皺眉說道:「你與陌生男人單獨相處,我不說你,也就夠了,還在一邊多嘴,難道不知羞嗎?」

  黑衣少女氣得周身發抖,那麼冷傲鎮靜的人,竟氣得語不成聲,以白玉般的纖指,指著淩風公子,「你……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清!動手!」淩風公子卻不管這些,冷冷喝令陳清動手。

  陳清正在進退維谷的當兒,淩風公子一聲令下,如奉綸音,提起亮光光的鬼頭刀,摟頭蓋頂向著展白砍下!

  展白早已蓄氣待敵,見陳清一刀砍來微一偏頭,讓過刀鋒,「力劈華山」,當胸一掌向陳清打去!

  「砰!」的一聲大震,展白這全力劈出的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陳清前胸之上!

  陳清「吭!」的一聲,前胸如受萬斤重錘,一副高大身軀,直被展白一掌震飛三丈開外!

  眾人驀然驚顧,陳清已口噴狂血,摔在地上死去,「噹啷!」連響,一柄明晃晃的鬼頭刀也拋出老遠……

  也就是在眾人微一驚愕之間,耳邊又傳來「砰!訇!」一陣連響!

  原來是陳平見乃兄慘死在展白掌下,悲憤填膺,猛然向展白後心搠了一刀,展白聽到身後金刃劈風,知道有人暗襲,他自知在這樣多武林高手環伺之下,萬難討了好去,早立下拼命之心,因為他滿腹悲酸,再也受不住別人的侮辱了,尤其是當著黑衣少女的面,他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麼心理,只知道「威武不屈」,誰來跟誰拼。因此,在聽到腦後金刃劈風之聲,他不閃不躲,直待陳平手中鬼頭刀的刀尖,眼看要刺進他的後心之際,他才猛然一旋身,並借旋身之勢,右掌一式「倒打金鐘」,正好打在陳平耳門上,陳平連吭聲都未吭聲,翻身栽倒,立即七竅流血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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