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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這貌比天仙,自幼嬌縱成性的姑娘,包圍追求她的武林子弟成千論百,富擬王侯的,武功高強的,貌比潘安的……各式各樣的人物,不計其數,但她從未把一個放進眼內。

  如今,卻衷心愛上這窮愁潦倒,又有傷病在身的落拓少年!情之一字,真是令人不可理解的了。

  「姑娘!」雷大叔見婉兒哀傷的神情,深悔自己的孟浪,不該出手太重傷了這少年,心中老大不忍。於是溫和地說道:「你不用擔心,他不會死的!」

  「我,我恨死你了!……」婉兒聽雷大叔一安慰她,反而忍不住存於眼眶內的淚水,像斷線珍珠般,滴落在她錦繡的衣襟上。她心痛展白被雷大叔抓得痛昏過去,竟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可是,她話一出口,又覺得對一個非常疼愛自己的長輩,竟說出這樣的話,有點不妥。停頓了一下,立即改變了口氣。說道:「他,他若是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雖然她極力想改變口氣,不願說出對不起雷大叔的話來,但因為她太關心展白的安危,所以,說出口來的話,依然顯得不太客氣。

  雷大叔聽了微微一愕,他自從到慕容莊上以來,愛護婉兒,甚于愛護自己的親生女兒。雖然,他連婚都沒有結過,更不曾有過親生女兒,但他相信就算自己有了親生女兒,愛女兒的心也不會超過愛婉兒的心。想不到婉兒竟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雷大叔不禁微微一愕……

  不過,這也是一瞬間的事,雷大叔僅微微一愕,一邊用雙手為展白推宮活穴,—邊轉頭望了婉兒一眼。

  見婉兒癡望著展白,滿臉關懷之情,眼淚簌簌地落下,心中立刻明白了一大半。心中忖道:「看來我這刁鑽的女娃兒,八成已經愛上這少年。啊!……我才是老糊塗,對一個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來說,還有什麼比她的意中人,更能使她關心的嗎……?」

  雷大叔想到這裡,對婉兒無禮的話,不但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說道:「婉兒,你不用心急!大叔負責還給你一個活……」

  雷大叔說至此處,卻再也說不下去了。活什麼呢?活情郎,活未婚夫,還是活愛人……總覺得怎麼說也是不妥,不由尷尬地直用手抓鬍子,乾瞪眼……

  偏偏展婉兒,又是個天真未鑿,嬌憨無比的少女。她見雷大叔的怪樣子,不由破涕為笑如雨後春花般說道:「活什麼呀?大叔,你怎麼不說了!」

  「活……活人!」雷大叔囁嚅了半天,突然用手一拍自己的腦袋,到底讓他想出來了這麼一句恰當的話,脫口說出,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噗哧!」婉兒再也忍不住,不由笑出聲來。嬌笑倩兮地說道:「當然是活人了,難道我還要個『死人』不成嗎……?」

  婉兒笑著說至此處,突然臉孔一紅,脈脈地低下頭去,用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然後又瞟了雷大叔一眼,見雷大叔正用一種似乎含有深意的眼光望著她,立刻又很快地收回目光,她,頭垂得更低了,臉孔漲得更紅了。

  有人說:「少女害羞的神情最美!」此話一點兒也不錯。只見展婉兒,賽雪欺霜的粉白小臉上,烘染上一層朝霞般鮮豔的紅暈,明如春水似的眼波,放出一種燦爛的光彩,盈盈欲流,嬌豔明麗,純美無比,不亞於一朵紅睡蓮,在晨露中迎著朝陽盛開,真是美麗極了!

  其實,雷大叔並不知道,展婉兒是為了什麼,竟無端不勝嬌羞?

  但,世上又有幾人能夠猜測出,青春少女的心呢?

  原來展婉兒,在背地裡常聽到母親管父親叫「死人」,她天真少女的心上,便以為「死人」是「丈夫」的代名詞。

  如今,她無意中把展白比做了「死人」,難怪她要臉紅了……

  就在此時,展白在雷大叔一陣推拿之後,已然悠悠醒轉,他緩緩地睜開眼來,首先映人他眼簾的,是婉兒貌美如花的嬌靨,但卻朦朧不清,有如霧裡看花……

  「水……」

  婉兒見他蘇醒過來,神態高興已極。聽到他說要水立刻拿起茶几上的碧玉蓋碗,先在溫水裡洗過,然後倒了一杯開水來,就在床上輕輕扶起展白的頭來,把蓋碗裡的開水一口一口地喂給展白喝……

  「唉!」雷大叔輕喟了一聲,見這嬌貴無比的慕容府中二千金,對一個落魄青年,竟是如此的溫柔體貼。

  不由暗歎「情」字力量之偉大,真是不可思議……

  「謝……謝。」展白就著婉兒的素手中,啜了幾口水,人在神智已見清醒時,第一個是嗅覺,他鼻孔中嗅到一股如蘭似麝的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

  第二個是視覺,他看到一張絕色少女的如花嬌靨,緊緊貼在自己臉旁。

  第三個是觸覺,他只覺軟玉溫香,自己正倒在一個純美的少女懷中。不由臉孔發燒,一股說不出的纏綿滋味,竟使他心中一蕩……

  這種溫柔滋味,這種旖旎風光,是他一生中從未領略過的。他又見這如花少女,溫柔地擁抱著自己,白玉似的素手,端著一杯水,一口一口地喂自己,而且,那少女比春水更加明媚的雙眼,含著無邊厚愛,萬縷柔情,望著自己。

  啊!這一切的一切,似夢似真,竟使他感動得不得了。

  口中嚅嚅地說了「謝謝!」兩個字,突然又轉頭望見,立於床前的亂髮怪人,兩隻比電閃還明亮的一雙怪目,正在緊緊地盯著自己。他又感到這樣親密地偎在一個陌生少女的懷中,實在難為情,便掙扎著想坐起來!

  誰知他不掙扎還好,這猛力一掙,只覺左臂處的刀傷,一陣噬心的劇痛,不由使他咬牙皺眉,又頹然倒在少女的懷中!

  「哎呀!」展白天生傲骨,雖然急痛鑽心,仍然咬牙皺眉,沒有發出聲來。但他這第二次又倒在婉兒的懷中,婉兒的手,正觸到他的肩胛之處,婉兒只覺觸手濕鹵鹵地一片,她還以為是自己不慎,潑濺出來的水。誰知待她抬手看清竟是鮮紅的血,不由驚嚇得尖叫起來!

  「怎麼!」雷大叔不知婉兒為何如此驚惶?急上前來探視……

  「婉兒!」接著門外也傳來一聲驚呼,只見一個中年貴婦,環佩叮噹,快步走進屋中,驚問道:「怎麼了……他!……」

  這時雷大叔也看清楚,原來展白奮力一掙,竟把左臂上的創口,重新震裂,鮮血透衣,流了一床!

  中年貴婦滿臉驚惶關切之容,一邊伸出素手連點展白「臂儒」「心俞」穴,為展白止住流血,一邊回頭對錦衣少女說道:「婉兒,你去取一杯人參燕窩羹來,需要濃一點!」

  錦衣少女忙不迭地應了一聲,飛快向門外跑去……

  「婉兒!」站在一旁的雷大叔,忽然叫住婉兒,說道:「不用去了。我這裡有一顆丸藥,人參燕窩雖能提神補血,但我這顆藥丸,卻比人參燕窩要強多了!」

  雷大叔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羊脂小瓶來。這羊脂小瓶只有鼻煙壺大小,外邊包了幾層綢布,雷大叔鄭重地打開,看樣子極為珍貴……

  「大叔的藥也給他吃。」門外傳來婉兒的聲音:「人參燕窩湯侄女也去取……」說著已去遠了。

  「這孩子向來是極熱心的……」中年貴婦笑對雷大叔說。

  展白這次創口迸裂,雖然痛極,卻未失去知覺。他咬牙苦忍著蝕心刺骨的劇痛,睜眼望著中年貴婦如慈母一樣慈愛地關心著自己,暗想婉兒親侍湯藥,極熱心地為自己奔跑,人家尊貴的身份地位,可以說是奴僕如雲,一呼百諾,如今為著自己一個窮苦潦倒的人,竟肯降尊紆貴,盡心服侍自己,不由一絲溫暖直襲心頭,可又夾雜著無限感激這一粒來歷不明的藥丸,要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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