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菊花的刺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一月前和一月後嘿嘿——我想也沒多大的差別——」郝少峰已發現小呆負傷在身。

  「不,你錯了,一個月前我身心俱疲,而現在——」小呆看了一眼滲出血跡的肩膀道:「現在只是皮肉傷,就算對行動有些礙事,但是對付你這種貨色還綽綽有餘——」

  「餘」字還在空氣中打轉,小呆的手已像鬼魁般劃過二名「八大天王」的咽喉。

  於是一場混戰就在二人倒地,郝少峰怪叫連連之下展開。

  小呆對付的是郝小峰與「八大天王」中的二名,李員外也勉強撐住了二名。

  至於許佳蓉一長一短雙劍迎向了杜殺老婆及剩下的二人。

  鬼在哭,人在嚎。

  剛經過一場血腥,這片菊海又被鮮血染紅。

  能踢碎「殺千刀」頭顱的杜殺老婆,作夢也想不到許佳蓉這個冷艷美麗的女人竟然有著這麼高絕的武功。

  其實她哪又知道「鐵漢銀娃」與「殺千刀」相較之下只高不低,而就在下午「鐵漢銀娃」卻雙雙慘死在許佳蓉的劍下?

  因此第一個濺血的是她這一組。

  險險避過十指尖尖,許佳蓉的長劍帶起一抹血光劃過一人的前胸,回身再襲,當第一人的慘嚎還未歇止,她的短劍又三次從另一人的腹中拔出。

  李員外最弱,可是他的對手碰上了他也只有咬牙苦撐,畢竟丐幫紅旗刑堂的「八大天王」除了八人聯手或可與他一拚,如今只有兩人又怎是他的對手?

  但是他們佔了一個很大的便宜,那就是李員外內傷在身,功力大打折扣,所以這一組戰來最是旗鼓相當,形成膠著。

  小呆的「快手」打一開始就像一面網一樣罩住郝少峰和另兩名「八大天王」,而這一面網就像千百隻利刀所編織而成,一不小心就能讓人皮開肉綻。

  連丐幫五代長老「殘缺二丐」在小呆的「快手」之下都慘遭修理,郝少峰雖是丐幫高手,現在也只有招架的份,至於那二名「八大天王」更不用瞧,身上已經佈好幾條大小不一的血漕。

  人都有種經歷——書到用時方恨少。

  武功一途卻只有在碰上比自己還高的高手,才發現學藝不精。

  杜殺老婆橫行江湖,多年來憑著腰中纏金腰帶,仗著十指尖刃,少說也有數十名叫得出名號的武林高手喪命其手,而當她碰上了許佳蓉就立刻有種學藝不精的感覺。

  悲慘的是學藝不精的後果只有一種——落敗。

  那麼落敗的結果是什麼?

  劍揚,血起。

  杜殺老婆在挨上了許佳蓉的一劍同時,身子打著轉子如風車般旋至李員外身旁,她的眼中有種狠毒的光芒倏現,雙手暴伸,根本沒有招式可言,也不管胸際空門大開,她撲向了李員外。

  對這突來的襲擊,李員外就算沒被嚇一跳,也被她狠厲猙獰的眼神及瘋狂噬人的利指驚得愕住。

  急切中他只能舉起手中特製的「描金玉骨扇」欲檔,然而就算能擋住又如何?

  劍再揚,血再起。

  李員外目睹著兩隻十指尖尖的斷手飛起,耳中已傳來許佳蓉一聲嬌呼,驀然驚覺,他側首回望,正好看到二隻打狗棒已從她的左右大腿拔出,而她也正好頹然坐倒。

  不再猶豫,兩根繡花針已穿透最後兩名「八大天王」的咽喉,抬腿、旋踢,杜殺老婆已飛出丈外。

  剃頭者人剃其頭,杜殺老婆踢碎了「殺千刀」的頭顱,到死恐怕她都不相信自己也會被人踢碎半邊臉。

  心悸的李員外衝向許佳蓉身旁,喉嚨發乾,嘴唇發苦,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你沒事吧——」許佳蓉冷汗涔涔。

  這該是李員外問的話,她卻替他說了。

  「我——我——」「我」了半天,李員外只能用力點頭表示自己沒事。

  慼然一笑,許佳蓉道:「不——不要緊張,我——我死不了,因為——因為你還欠我——一鍋『飄香三里』呢!」

  李員外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說:「我——我馬上做,馬上做——狗——狗肉最——最補——」

  「可是——也——也最發,敢——敢情你想讓——讓我兩條腿殘廢——好再——找別人是——是不?」

  在許佳蓉不顧己身安危,適時斬斷杜殺老婆雙手的同時,與小呆纏鬥的二名「八大天王」覷準機會一擊奏功,兩隻打狗棒也才剛剛插人許佳蓉的大腿,就已殞命。

  這些事情都是在一瞬間發生,也在一瞬間結束。

  對郝少峰來說,他現在的情況已糟到極點,畢竟三打一已逐漸落入下風,那麼一對一的局面下他豈能不敗?

  小呆對這人似已恨極,他從李員外口中更知道一切始作俑者都是他所引起,本已讓人目不暇給的雙手手刃更像一條條冷電,從郝少峰高大的身軀掀起碎珠般的血滴。

  於是當小呆聽到李員外一旁喊著「掌下留人」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用一種複雜及說不出來意味的眼光看了李員外一眼,郝少峰幾乎體無完膚孱弱的道:「為——為什麼?」

  李員外扶起許佳蓉,他痛苦的說:「我——我希望你能還我清白。」

  是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對丐幫李員外似乎有種割捨不斷的感情,他當然希望有一天能再重返丐幫。

  慘然的低下了頭,郝少峰看著屍橫遍地的忠心屬下,突然有種一切成空的念頭。

  良久後,他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瘖啞道:「也——也罷,九江三——三十一支舵——

  後——後山的蔡家祠堂——你師——師父被囚——禁在裡面,你救——救了他出來——一切真——真像當可大——大白——」

  血絲已從他的嘴內流出,郝少峰話完人倒。

  小呆急忙上前檢視,然後說:「他已咬破了嘴內暗藏的毒藥——」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李員外怎麼也想不到郝少峰臨死前有著澈然的覺悟,透露出這麼驚人的秘密。

  連番的血戰,鐵人也有受不了的時候。

  何況現在每個人都受著奇重的傷。

  「她去了哪裡?」小呆靠坐在椅子上疲憊的問。

  「裹傷。」李員外答。

  「你為什麼不去幫忙?」

  「我——我能去嗎?」

  「為什麼不能去?」

  「媽的,我看你小子大概讓人打糊塗了,她——她受傷的部分在——在這裡。」李員外用手指了指大腿。

  小呆剛想笑,可是傷口立時被牽扯得讓他痛得冒汗。

  他說:「終於一切都解決了,我想這下子我該可以好好睡上一覺,娘的,拚命的時候不覺得疼,現在一坐下來我這渾身的骨架子就像要散了似。一還有傷口更像火炙一樣的疼痛——」

  「王八蛋才不和你一樣,我還不是——」

  李員外的話突然憋了回去,他愕愕的望著房門口。

  小呆的胃一陣抽搐。他明白李員外會有這種表情一定不是好事,現在這個時候天已快亮,來的人會是誰呢?

  「二位好。」這人一襲破碎的長衫,形容憔悴卻掩不住一種儒雅的氣質。

  「你——你是誰?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的屋子裡是不是想偷東西?」李員外被嚇了一跳,不覺話裡帶刺。

  「有人到自己家裡偷東西的嗎?」那人灑脫的笑著。

  「你說什麼?」李員外簡直以為自己聽錯。

  「我說總沒有人跑到自己的家裡來偷東西吧?」

  「你——你是誰?」李員外有些迷糊。

  「笨嘍,大員外怎麼你還想不出他是誰?」小呆站了起來。

  「難道他是展龍?!」

  「不是他還會是誰?」

  「你——你真是展龍?!」李員外驚奇的問。

  儒雅一笑,展龍說:「我猜你就是李員外吧,這位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快手小呆』了?」

  「豈敢,豈敢,展兄您過譽了。」小呆亦欣喜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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