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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四個瞎女人各自挨了「伏魔掌」「金剛拳」「渡心指」,已失去再戰的能力,跌坐在一團嬌喘連連。

  「你——你瘋啦,老——老太婆你——你倒是開口說話,悶不哼聲的找人拚命這——這算哪門子?!」歐陽無雙趁著一剎那換招的空間啞著嗓子暴吼。

  「賤人,你連老娘一併成全算了!」杜殺老婆又劃出三十三個要命的圓弧,狠厲的喊叫、怒罵。

  「住——住手,杜殺不是我殺的。」歐陽無雙已經明白,拚力攻出十二劍大聲的叱喝。

  「鬼才相信你的話。」仍然指指戮向歐陽無雙的要害。

  「老太婆——你——你昏了頭啦——杜殺是李——李員外殺的——」閃過一輪猛攻,歐陽無雙為之氣結的道。

  李員外?

  杜殺老婆驀然住手。

  「是的,是李員外殺的,不信你可問問他們。」

  和尚不說假話,尤其像空明這樣的高僧更不會說假話。

  杜殺老婆傷心欲絕的回過身,卻只發現一地的血跡。

  因為李員外已不在現場,就像在空氣中消失一樣,連一根頭髮也沒留下。

  李員外當然不會憑空消失。

  在混戰一開始的時候,燕二少已一彎身抱起了他,向許佳蓉使了個眼色飛快的離開了這裡。

  燕二少不得不走,他寧願背了「儒夫」的罪名也要走。

  因為他不走,李員外就必須死。

  因為李員外只見出氣,不見吸氣,多留在這裡一刻就少了一份救活的希望。

  燕二少俠情傲骨,一代奇人。

  自十六歲起仗劍江湖,歷經大小四十二戰,小至黑道巨梟,大至少林論劍,會盡天下群雄,他的手從來就沒顫抖過。

  因為一隻握劍的手如果顫抖,他必定已死了四十二次。

  可是現在他的手卻顫抖得無法控制,甚至連叩門的力氣也像沒有。

  「燕——燕二少,你沒什麼不舒服吧!為什麼你的臉色那麼難看?」許佳蓉一旁關心的問。

  看了臂彎中的李員外一眼,燕翎鼓起最大的勇氣,輕叩著門。

  這是誰家的門?

  為什麼那只叩門的手顫抖得如此厲害?

  開門的是個俏麗的丫環。

  「你們找誰?」

  「對不起,煩請通知展姑娘,一位姓燕的舊識登門拜訪。」燕二少點頭說。

  「姓燕?!」

  「是的,姓燕。」

  「請先跟我進來。」

  「謝謝。」

  丫環一邊帶路,一邊頻頻回頭。

  穿過一片菊海的前院,到了一座頗精緻的花廳,丫環留下一句「請稍候」便行了出去。

  許佳蓉面有戚色小聲的問:「燕二少,李——李員外還有救嗎?」

  燕翎仔細的看著這位癡情冷艷的女人,苦笑道:「只要——只要我這位舊識肯予救治,他就有救。」

  「這麼說你這位朋友醫術十分高明?」許佳蓉掩抑不住的興奮道。

  「是的,十分高明,幾乎是只要人還剩下一口氣她就有辦法——只是——只是不知她肯不肯——」燕翎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唉,許多時候愈是朋友愈難啟口——」

  「聽你剛才所說,你這位朋友是位姑娘?」

  「是的,本來我可以找她哥哥的,她兄妹同樣都有精湛的醫術。」

  有些明白,許佳蓉道:「那麼你為什麼不找她哥哥呢?」

  燕翎目注廳外一片菊海茫然說:「她哥哥和我的一位朋友至今生死未卜。」

  有著太多的掛念,燕二少想著展龍俊逸的風采,以及「鬼捕」鐵成功那蒼老的世故。

  花廳裡進來了一年紀較大的婢女。

  她帶來了消息卻是令人急得冒汗。

  據她說展鳳後山采菊從一清早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請問你家小姐通常至後山采菊要多久的時間?」許佳蓉驚慌的問。

  「不一定,有時一天,有時兩三天,我也拿不準。」

  燕翎看了一眼臉色死灰的李員外,毅然道:「煩你指引後山之路。」

  「幹什麼?」那婢女一臉不解。

  「在下想去尋求你家小姐,因為——因為我這位朋友恐怕已拖不了多久的時間。」

  「燕二少——」許佳蓉急道。

  「我瞭解,你不用多說。」

  「既如此,請跟我來。」那婢女轉身即走。

  山險,路陡。

  這些都難不倒燕二少。

  他一路飛奔,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找到展鳳。

  他已忘了一切,忘了她和他之間不為人知的許多事情。

  他第一次見到展鳳的時候,那也是一個黃昏,一個和現在一樣有著艷麗雲彩的黃昏。

  當年他年少,懷著一腔熱血仗劍江湖,更有著會盡天下英雄的壯志。

  像他那樣的年輕人當然更有著一種傲氣,一種睥睨天下,略顯幼稚的傲氣,因為那時候他已劍敗「青城四子」名動武林。

  初見面,無可諱言的他已被展鳳的美貌深深吸引。

  然而那種莫名的傲氣,及無理由的矜持使他連正眼也沒看過她。

  展龍是位好友。

  不只一次酒後他曾開玩笑的對燕翎說:「我敢誇口,天底下絕沒有一個男人能不被我妹妹所惑。」

  這似乎是種挑戰。

  一種令燕翎無法低頭的挑戰。

  「展兄,你可把天下男人都瞧扁了,最起碼燕某就自信不是那種人。」

  「小燕,你不只會牽牛鼻子(指「青城四子」),更會吹牛哩。」

  「你放心,展兄,燕某自認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絕不會為情所困,尤其被令妹所惑,就算我終身不娶去當和尚,嘿嘿——也不會有求你一天。」

  這是玩笑話,也是酒話,更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無聊話。

  二個男人,又是好朋友,他們在喝酒的時候通常都會這樣彼此挑逗。

  奈何這種無聊的酒話已被人聽到。

  而聽見這話的人正是心比天高的,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展鳳。

  於是乎她沒理由要忍受這種戲謔、羞辱。

  於是乎她把「展抱山莊」一分為二。

  最主要的原因她無法理解男人為什麼寧要朋友而不要親人的古怪心理。

  燕翎能說什麼?

  他只能歉然的離開「展抱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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