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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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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完李員外一蓬針影已出,攻的對象卻是一旁的杜殺,毫無防備連作夢也想不到的杜殺。 李員外的針到現在才出手,不是一根,而是全部。 他等這個機會已等了許久,他遲不發針的原因一則是暗器須有距離,二則他沒有把握能制敵致勝。 畢竟杜殺成名多年,在面對面的情形下暗器怎能稱之暗器。 他已恨極了杜殺的陰損,終於找到了萬無一失的良機。 四十三根大小一樣的繡花針,果然萬無一失的全打在杜殺的身上、咽喉、臉上。 像是見到了鬼,(可能真見到了鬼),杜殺表情怪異的瞪視著李員外連一聲慘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無聲斷氣。 李員外根本不理會空明、空靈二人。 事實上他們也不會有所行動,因為他們不是趁人不備之徒,因為他們已讓突發的情況震驚。 臉上有種說不出來的神態,李員外對著兀立不倒的杜殺道:「我不會說抱歉,因為我沒有一絲愧疚,你該知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因為你剛剛不但意圖偷襲一個毫無抵伉能力的人,而且還殺了一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女人,一個令人敬佩,從未涉世的女人——」 無論用任何方法,能殺掉像杜殺這樣的江湖黑道巨梟,不只是件露臉的事,甚至連走路都可橫著走。 因為江湖中成名最快的方法就是能殺掉一個像杜殺這樣的人。 而像杜殺這樣的人,江湖中已不太多。 就如同能夠殺掉「快手小呆」必定成名是一樣的道理。 李員外沒有一點興奮和高興的樣子。 不但如此,甚至他在對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已紅,紅得即將落淚。 因為他知道即使他能殺掉一百個像杜殺這樣的名人,也無法換回一個綺紅,一個普通又普通的綺紅。 李員外一生從不偷襲,雖然他經常突襲,但那都是在面對面的情況下搶先出手而已。 現在他會如此做完全是恨極了杜殺的作為。 他雖然只和綺紅相處了短短的時間,他對她的認識已相當透徹,不只因為她救過他的命,而是她本來就是個能讓人一眼望穿的女人。 她沒有心機,她對世人沒有恨,只有愛,她不隱瞞自己的感情,像她這樣單純無邪的女人世上能有幾人? 他早已想過,假如有一天一切都過去的時候,非得好好調侃調侃小呆和她這段可愛、可敬、又可笑的感情。 甚至他已準備編一首叫化子最拿手的「蓮花落」「數來寶」來糗糗小呆和她。 然而當杜殺的那一拐擊下,什麼都完了,連報恩的機會都隨著那一拐而失去,他怎能不痛心?不忿恨? 尤其小呆臨走那一瞥裡,他明白他是多麼的無奈與傷心。 他知道小呆會回來,會討回一切,但那終究是以後的事情,何況在空明、空靈表明了「討教」二字後,他更知道要想生離此地已不可能。 因為據他所知這兩個少林高僧手底下已經挫敗了許多比自己有名和武功高強的江湖人物了。 因此他已抱了必死之心。 因此他才敢滿嘴「他媽的」「媽的蛋」。 因此他才覷準時機一舉把杜殺釘成了刺蝟。 殺一個夠本,宰一雙賺一個,畢竟這是每個將死的人所有的共同心理。 黃泉路上有作伴當然不會覺得孤獨淒涼。 回過身,李員外沉定的走到空明的面前。 站定,微笑。 他打開扇子,還真像個員外似的輕輕扇著,平靜道:「累你久等了。」 空明任是看破紅塵,卻看不透這個人。 「哪裡。」他只能說這兩個字。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開始你說的『討教』了?」 「隨便。」空明也只能說這兩個字。 合攏扇子,李員外道:「我想你一定不會先出招的對不?」 「自然。」空明仍然只說兩個字。 「我知道,因為你自恃身份——」李員外道:「不過有的時候太托大反而失了先機——」 李員外說到「先」的時候已出手,最後一個字說完,他的扇子已到了空明的咽喉。 這是他的習慣,也是老套。 然而這種方法對付一般人尚能奏效搶得先機。 但是他現在面對的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的扇子只遞出一半就已停住,並且極快的回收橫切。 因為空明手中念珠已先一步到了他的胸前。 原本是先機,反而成了後手。 武功這玩意果真是修為重要,李員外驚出一聲冷汗,險極一時的恰好攔截住即將至胸的念珠。 只半招優劣立判,事實很明顯,與空明相較李員外已經明白自己已碰到了這一生最強的高手。 仍然是原姿勢,空明手持念珠,單掌問訊,並未藉勢攻擊的道:「閣下可否聽老衲一言?」 李員外苦著臉啞著嗓子道:「請——請說。」 「以閣下招致天下同聲齊討所犯的罪行,實不可赦,如果你能自斷一臂,讓老衲破你丹田之氣,再皈依我佛,那麼老衲當保你餘生。」 空明果是高僧,悲天憫人之心由此可見。 沉吟半響,李員外道:「未知少林可有供奉濟公活佛?」 空明不解道:「閣下何有此問?」 苦笑一聲李員外道:「要一個叫化子當和尚,他信奉的當然只有濟公活佛。」 空明不語,他在想著對方話裡的含意。 李員外輕咳一聲又道:「我——我能做個狗肉和尚嗎?」 空明的臉變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李員外在這種節骨眼上居然還敢調侃自己。 「閣下真是執迷不悟。」他有些火道。 「你——你還是殺了我吧!」李員外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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