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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他當然也能體會出說故事的人,那一種涓涓情意,以及那一種割捨不斷的感情。

  自古以來,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最好的故事題材。

  哪怕一段最自然,最沒有變化,最平淡的愛情故事,也都能吸引人。

  尤其說故事的人談得是自己,而聽故事的人更認識當事人的時候。

  茶棚裡沒有別的客人。

  掌櫃的也坐在一旁,挺起竹竿也似的腰身,豎起耳朵,墜入了這一段不甚絢麗,卻淒迷的故事裡。

  故事不長,可是很感人。

  李員外終於明白了小呆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他現在有種感覺,感覺自己和小呆似乎全被人左右著,而一步步朝著一個看不見的陷阱中走去。

  那個隱在暗處的人,無疑是個可怕的惡魔。

  他是誰?

  歐陽無雙?展鳳?還是這一切事情的開始者,「無回燕」燕荻?

  李員外想不出,似乎每個人都有可能,又似乎都不可能。

  他已放棄了,因為這的確是件傷腦筋的事。

  他知道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聽過『快手小呆』這個名字,我也見過這個人。」

  這句話是這茶棚的掌櫃所說。

  李員外從凳子上彈了起,綺紅更為了這一句突如其來的話險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你——你說什麼?」李員外衝了上去,雙手猛搖著掌櫃的肩膀。

  「客官,你輕點,輕點,格老子的我這身骨頭快被你搖散啦——」

  李員外鬆了手,有些赧然。

  掌櫃的一張馬臉被剛才那陣搖晃,變得有些灰白,也十分難看。

  可是他不敢有絲毫抱怨,因為他已從李員外的眼中看出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果自己不把剛才那句衝口而出的話交代清楚,對面這個看似一團和氣的人,真有可能拆了自己。

  有種人專門喜歡偷聽別人的說話。

  尤其是像馬掌櫃這種人,他就有這種習慣。

  「客官,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姓馬,別人都叫我老馬,我孤家寡人的在這條路上開茶館已經開了二十三年啦——」

  馬掌櫃的話還沒說完,李員外已經急得額頭冒汗。

  他雙手亂搖道:「好,好,馬老闆你就快說成不?你是什麼時候見到那個混球的?他又往哪去了?」

  瞪著一雙馬眼,馬掌櫃的道:「客官,你急個啥?什麼什麼事情有個來龍去脈,沒有長江頭,哪有長江尾?你這下江人只知道長江千里,如果不知道它從哪裡發源,流經幾省,又從哪裡出海,是作不得數的——」

  李員外還真沒有想到世上有這種嚕嗦的人,可是他不敢再開口,因為他已發覺自己要再催他快講的話,對方恐怕要把黃河也搬出來了。

  看看李員外不作聲,馬掌櫃的又道:「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呢,我這個人孤獨慣了,成年到頭找不到個人聊天,所以呢,久而久之的就特別喜歡聽別人講話,像剛才這位姑娘的故事呢,就深深地感動了我——」

  李員外連連擦汗,心裡早已把這馬掌櫃的給罵翻了。

  綺紅也已有些不耐的挪了挪坐姿。

  急驚風碰上這麼一個慢郎中,除了心裡喊天外又能做些什麼?

  巡視了李員外和綺紅一眼,馬掌櫃的又道:「事情是這樣子的——」

  李員外沒好氣的和他同時開口。

  「咦?客官你怎麼知道我要說啥?」馬掌櫃咦道。

  「馬老闆、馬掌櫃、馬大當家,你這句話已說了八十遍了——」李員外幾乎哭了出來道。

  綺紅已被逗笑。

  馬掌櫃也頗尷尬,嘿嘿兩聲後道:「客官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嘿嘿,真有意思——」

  有意思?媽的蛋,等會你要說不出個名堂,我接起人來可才真有意思,李員外心裡嘀咕著。

  「對了,今天,就是今天,快晌午的時候,你們所說的那個——那個叫什麼——什麼著的——」

  「『快手小呆』是不是?」綺紅插嘴道。

  「對,對,就是他,『快手小呆』,格老子的這個名還真是奇怪,怎麼有人取這種名字?想不透,我真想不透——」馬掌櫃一面搖頭一面道。

  李員外跳了起來,他恨不得上前給這人兩巴掌的道:「馬老頭,這裡有十兩銀子,如果你能一口氣說完我們要聽的話,這十兩銀子就是你的。」

  話說完,李員外已掏出銀子「啪」的一聲放在桌子上。

  敢情他到現在才想通對方的有意磨蹭的原因。

  錢這東西連鬼都為它推磨,何況是人?

  「今天晌午『快手小呆』帶著傷,在這裡喝了碗茶後就朝北走了。」

  多簡單的兩句話,馬掌櫃的話一說完,李員外已經拉著綺紅出了這間茶棚,用極快的速度朝北邊的大路奔去。

  「格老子的還真像火燒屁股。」馬掌櫃拿起銀子在嘴裡啃了一下,證實不假,然後又自語道:「怎麼話沒說完就走呢?人家身邊還有一位叫許佳蓉的漂亮女娃子呢。」

  他的自語李員外和綺紅當然聽不見。

  就不知道這一對「活寶」在碰面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李員外的腿跑起來已經夠快。

  但他卻發現綺紅這個女人跑起來絕不比自己慢,而且她還能輕鬆的說話。

  「你不要那匹馬了?

  「馬——?噢,與其騎著那匹老得跑不動的馬,我——我寧願跑步——所以乾脆——乾脆便宜那馬掌櫃的算啦——」李員外喘息的回道。

  「你為什麼那麼急呢?」

  「我——我怎麼不急?你就不——不知道那個——那個混球,連神仙也算不出他——他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現在江湖上要殺他的人,恐怕如過江之鯽那——那麼多,早一點追——追上他我——我才能安心——」

  漸漸地,綺紅已加快了步伐,也不再說話。

  李員外吃力的落在後面猛追。

  看樣子現在她已比他還急。

  她能不急嗎?

  尤其在她知道那個魂夢牽繞的人有危險的時刻裡。

  ——這就是愛。

  一種只知對方,不知自己,而又死而無悔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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