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菊花的刺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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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無雙收住手,卻是一臉不高興。 「小雙,我覺得這樣已經夠了,你難道非要他們全部屍橫命斷才行嗎?」小呆輕聲的說道。 冷笑一聲,歐陽無雙道:「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快手小呆』竟也有了菩薩心腸了啊?」 小呆很想解釋什麼,卻沒說出口,只是不解的望著歐陽無雙那張含煞的粉臉。 「快手小呆」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狠,然而他所對付的全是十惡不赦,或是心腸狠毒的敵人,卻從來不會為了這一點小事就殺人。 最主要的是面前這四個人,全是丐幫中人,當然更難下手,這點歐陽無雙又怎能想得到呢? 走了,「快手小呆」和歐陽無雙連袂走了。 「獨眼丐」跌坐在地,心裡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般,那麼沉重,又讓他喘不過氣來。 四個人,等了三天。 原只望能瞭解一下為什麼「快手小呆」要約鬥李員外,卻怎麼也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一付場面。 一轉眼,四個大活人,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還留了一口氣,真希望這只是夢一場,然而這血淋淋的事實就那麼殘酷的擺在眼前。 他又多不願承認這事實啊! 世上因為有許多忠義之士,也就有了許多忠義之事。 「獨眼丐」戴樂山,他是個忠義之士。 可是他卻沒想到忠義之事,並不是一件很容易就可做到的事。哪怕有時候賠上了許多人命,甚至於自己的。 因為忠義之士是須別人認同;做了忠義之事更須要別人看到。 李員外現在感覺到他自己比一個真正的員外還要快樂。 因為不是世上所有的員外都是快樂的。 雖然他身上仍然是那襲寬大又不合身的衣裳,口袋裡仍然只有幾塊碎銀。 但是從他的笑臉裡,你會以為他口袋裡就算沒有成塊成塊的小金錠子吧!最起碼也有千把兩的銀票。 一個人有沒有煩惱,一個人快不快樂,不必看他的臉,從他走路的姿態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一個有煩惱,不快樂的人,他走路絕對不會連蹦帶跳,像腳底下有根彈簧一樣。 而且不管他手裡拿著什麼,也絕對不會一面走一面甩的。 這是往芙蓉城去的路上。 李員外手裡搖著他那一年四季都不離手的打狗棒。 腳下踩著「醉八仙」的步伐;嗯,他嘴裡居然還哼著「十八摸」哩。 他不喜歡騎馬,也不喜歡坐轎。 雖然他沒正式入幫,但是全丐幫和他自己都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他是丐幫的名譽「總監察」。這種職位在幫中雖是超然,卻是挺有實權的。 雖然他也不是一個叫化子,但是有的時候一個真正的叫化子好像也比他有錢。 因為真正的叫化子可以伸手向人要錢,而李員外這種事情卻還做不出來。 浪蕩江湖終年,奇怪的是他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更沒餓死,這就是許多叫化子想不透是怎麼一回事了。 李員外當然有他的一套。 一個人有一套就不會餓死,也不愁賺不到錢。 他的一套就是能夠做出一百多種不同口味的「香肉大餐」。 有錢的時候,他會請你吃狗肉。 沒錢的時候,他就會賣狗肉給你吃。 所以你想想,他有了這一套絕活又怎會餓死?又怎會為了錢發愁?畢竟這世上的野狗太多,也抓不完,更不需花錢。 畢竟這世上愛吃香肉的人是那麼的多,尤其愛吃李員外親自烹調的人更多。 如果你現在問他,他這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是什麼?他一定會告訴你有三點。 一、那就是他滿意自己的手藝,因為連欽差大人都會為了他的「飄香三里」而微服去參加他的「狗肉宴」。 二、他已尋到了他的第二個春天,因為展鳳姑娘不但是世上少有的美女,並且武功、醫術更是一流。 三、那就是他有一個外人從不知道的好友——「快手小呆」。 問題是他說不定會否認這最後的一點,因為沒有一個朋友會莫名其妙的做出這種令人氣憤與下不了台的事來。 想到了展鳳,李員外的嘴笑得快裂到耳朵後了。 可是一想到了「快手小呆」,他手中的打狗棒不搖了,走路的姿勢也變了。 到底為了什麼?他不只一次的問著自己,卻始終找不出答案。 因為除了尚欠「快手小呆」五兩銀子未還外,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 他認為他能把歐陽無雙拱手讓給了小呆,不管他們到底有沒有在一起,已經對得起朋友了,那麼小呆又有什麼地方放不過自己,而非要下戰書約鬥自己,讓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呢?難道是——只為了出名嗎?還是他怕有一天自己的名聲會超越了他?一個人會為了出名,而連朋友也不要了嗎?小呆不是這種人,可是除了這牽強的理由外,李員外實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了。 但是李員外能肯定一點。 那就是小呆在和自己分手時還是「快手小呆」。 那麼問題一定出在了分手以後的這段日子裡。 有什麼事情能令小呆突然的轉變呢?這段日子裡,他又遭遇到了什麼?想不出來的問題,李員外很少花腦筋去想。 所以他和「快手小呆」在一起的時候,傷腦筋的事都是交給小呆。 也因此他看起來就比小呆要來得可愛多了,雖然他沒小呆多金,又沒小呆高。 但是他絕對敢和小呆打賭,假如有十個女孩子在一起的話,一定有六個人的眼光是盯著自己瞧的。 這條路很長,正值中午。 秋老虎把行人早趕回陰涼的地方去了。 李員外一個人走在路上,想完了小呆,他當然就又自然的想起了展鳳。 男人的腦子裡只有很少的時候是不會想到女人的。 特別是在戀愛中的男人,哪怕他的意中人是個母夜叉,他也能想到她時嘿嘿的直笑。 笑什麼?那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李員外現在的笑,無疑是一種傻笑,呆笑,癡笑。 嚴重點說,可能和一個神經病的笑沒什麼兩樣。 四周沒個鳥人,自己對自己笑那不是神經病又是什麼?不,這條路上還有人。 就在前面快轉彎處的一棵大樹下,一個人挺拔的站在那兒。 他等著,等著李員外心不在焉的走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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