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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六


  鐵心蘭倒在蘇櫻懷中,喘息著,掙扎著道:「我……我們總算是姐妹,現在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蘇櫻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柔聲道:「無論你要我做什麼,只管說吧。」

  鐵心蘭道:「我死了之後,希望你能將我和花無缺埋葬到一齊,也希望你告訴小魚兒,我雖然不能嫁給他,但始終是他的姐妹,他的朋友。」

  蘇櫻揉了揉眼睛,道:「我……我答應你。」

  鐵心蘭凝注著她,緩緩又道:「我也希望你好好照顧小魚兒,他雖然是匹野馬,但有你在他身旁,他也許會變得好一些的。」

  蘇櫻幽幽嘆息了一聲,道:「他會麼?」

  鐵心蘭道:「嗯,因為我很瞭解他,我知道他真心喜歡的,只有你一個人,至於我……他從沒有喜歡過我,只不過因為他很好強很好勝……」

  蘇櫻顫聲道:「我知道,我全知道,求你莫要再說,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鐵心蘭嫣然一笑,緩緩闔起眼簾。她笑得是那麼平靜,因為她已不再有煩惱不再有心事。蘇櫻望著她,卻已不禁淚落如雨……

  ***

  花無缺的手已漸漸慢了下來。他知道時候已到了,已沒有再拖下去的必要。

  無論任何事,遲早都有結束的時候,到了這種時候,他心情反而特別平靜。嫉妒、愛憎、好勝、炫耀……這些世俗的情感,忽然之間都已昇華,這種情感的昇華正是人類至高無上的情操。

  他只希望小魚兒能好好的活著,鐵心蘭能好好的活著,所有他的朋友和仇敵都好好活著,而且活得愉快。他當心著小魚兒的出手,等待著機會。

  等待著機會死!

  他準備讓小魚兒「勝」得光光采采,既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出他是自己送死的,更不希望被小魚兒自己知道。所以他既不能故意露出破綻,更不能自己撞到小魚兒掌下去,他要等待小魚兒施展出一著很奇妙的招式時,再故意「閃避不開」!

  只見小魚兒身形旋轉,左掌斜斜劈下,右掌卻隱在身後。花無缺知道他這左掌本是虛招,隨在身後的那隻右掌才是真正殺手,對方招架他左掌時,他身子已轉過,右掌就會忽然自脅下穿出。這一招虛虛實實,連消帶打,而且出手的部位奇秘詭異,本可算得上是江湖罕見的絕招殺手。

  但小魚兒卻似已打暈了頭,竟忘了這一招他方才已使出過一次,花無缺方才避開他這一招時雖曾遇險,可是現在卻已對這一招瞭如指掌。

  這正是花無缺的「機會」到了。他手掌自下面反切上去,直切小魚兒脅下,只因他知道等他這一掌切到時,小魚兒身子已轉過,他這一掌就落空,那時他「招式已用老」,等小魚兒右掌穿出時,他便要立斃在小魚兒掌下。所以他這一招看來雖也是連消帶打的妙著,其實卻是送死的招式。

  誰知小魚兒這一次身形轉得竟比上次慢了好幾倍,等花無缺一掌切到他脅下時,他身子竟還沒有轉過去,脅下軟骨,本是人身要害之一。花無缺本已成竹在胸,故意將這一掌招式用得很老,所以等他發現不妙時,再想收招變式已來不及了。

  只聽「砰」的一聲,小魚兒已被他打得飛了出去!

  四下驚呼聲中,燕南天一掠七丈,如大鵬般飛掠了過來。軒轅三光等人也驚呼著趕到小魚兒面前。只見小魚兒面如金紙,氣若遊絲,已是奄奄一息,再一探他的脈搏,亦是若斷若續,眼見生機便已將斷絕。無論誰都可以看出他是萬萬活不成的了。

  燕南天已不覺急出了滿面痛淚,跺腳道:「你……你明明可以避開那一招的,你……你……你……」

  小魚兒悽然一笑,掙扎著道:「我本想用這一招故意誘他上當的,誰知……誰知他……」

  他急劇的咳嗽著,嘴角已泌出了血絲,喘息著又道:「這只因我……我太聰明了,反而弄巧成拙……弄巧成拙……」

  他將「弄巧成拙」這句話一連說了兩次,聲音越來越微弱,眼簾漸漸闔起,喘息漸漸平靜……

  他似乎還想再張開眼來,對他所留戀的這世界再瞧最後一眼,但無論他多麼努力都已沒有用了。他的眼睛再也張不開來。

  ***

  花無缺木立在那裡,心神已完全混亂,眼前卻變成了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思想,什麼都已看不到。

  小魚兒竟死了!小魚兒竟被他殺死了!

  他只希望這件事不是真的,而是一場夢,噩夢!他的眼淚都似已枯竭。

  燕南天忽然怒喝一聲,反身一掌向花無缺劈下。花無缺卻站著動也沒有動。

  邀月宮主正在檢查小魚兒的脈搏,此刻忽然一掠數丈,將花無缺拉出了燕南天的掌風中。

  邀月宮主悠然道:「方才我拉開了無缺,其實卻是救了你!只因世上誰都可以殺他,只有你是萬萬殺不得他的!」

  燕南天道:「為什麼?」

  邀月宮主目中閃動著一絲殘酷的笑意,道:「你可知道他是誰麼?」

  燕南天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邀月宮主忽然瘋狂般大笑起來,指著花無缺道:「告訴你,他也是江楓的兒子,他本是小魚兒的孿生兄弟。」

  ***

  這句話說出,四下立刻騷動起來。燕南天卻怔住了,怔了半晌,才怒喝道:「放屁!」

  邀月宮主大笑著道:「我等了二十年,就是在等今天,等他們兄弟自相殘殺而死,我等了二十年,直到今天才能將這秘密說出來,我實在高興極了,痛快極了!」

  燕南天狂吼道:「無論你怎麼說,我連一個字都不相信?」

  邀月宮主格格笑道:「我知道你會相信的,一定會相信的,你仔細一想,就會發覺他們兩人有多麼相似,你再看看他們的眼睛,他們的鼻子……」燕南天雙拳緊握,已不覺汗出如漿。

  邀月宮主大笑著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逼著他們兩人動手?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花無缺親手殺死小魚兒?……你們本來一定想不通這道理,是麼?現在你們雖已明白,卻已太遲了,太遲了……」

  這秘密實在太驚人,宛如晴空中忽然劈下的霹靂,震得所有的人全都呆住了,心裡雖然激動,卻反而連絲毫聲音都發不出來。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邀月宮主瘋狂的笑聲。

  大家想到花無缺和小魚兒以前的種種情況,縱然想不信邀月宮主的話,也是萬萬無法不信了。大家心裡也不知是驚訝,是憤怒,還是同情……也許這許多情感都有一些,但畢竟還是憐憫和同情多些。

  只見花無缺臉色發白,望著地上小魚兒的屍體,身子漸漸開始發抖,越抖越厲害,到後來抖得連站都站不住了,全身縮成一團。

  燕南天望著這一生一死兄弟兩人,岩石般的身形竟似也要開始崩潰,在這一剎那間,他才真正變成了個老人。他心裡充滿了悲哀和痛悔。

  「我為什麼也要逼著他們兩人動手?為什麼不阻止他們?」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仇恨!他現在也已知道仇恨並不能為任何人帶來光榮,仇恨帶來的只有痛苦,只有毀滅!但現在他才知道已太遲了!他甚至已悲痛得連憤怒的力量都失去,非但沒有向邀月宮主挑戰,甚至連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邀月宮主卻在看著他們。她目光中的笑意看來是那麼殘酷,那麼惡毒,瞪著花無缺冷冷道:「你自己殺死了你自己的兄弟,你還有什麼話說?」花無缺以手掩面,全身都縮到地上。

  邀月宮主獰笑著道:「你莫忘了,你身上還有一柄『碧血照丹青』,你現在總該相信這是柄魔劍了吧。無論誰得到它,都只有死!」花無缺霍然抬起頭,「碧血照丹青」已在他手上!

  碧綠色的短劍,在夕陽下散發著妖異的光芒。雖然每個人都知道他要做什麼,但卻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無論誰落到這種地步,也都只有死,非死不可!

  邀月宮主一字字道:「現在你的時候已到了,你還等什麼?」花無缺反手一劍,向自己胸膛刺下!

  忽然間,一隻手伸過來,奪去了花無缺掌中的劍中之劍。要自花無缺手上奪劍,本不是件容易事,但現在,花無缺已幾乎完全崩潰,他抬起頭,瞪了這人很久,才顫聲道:「你是誰?為什麼不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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