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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第九十八章 生死兩難

  小魚兒這才真的吃了一驚,用盡全力,一躍而起,想凌空抱起蘇櫻的身子,但蘇櫻下墜之勢卻實在太猛,小魚兒武功縱已非昔比,還是接不住的,只聽「噗通」一聲,兩個人同時掉在水裏。

  水花濺起,過了半晌,才瞧見小魚兒濕淋淋地從水裏鑽了出來,抱著蘇櫻,跳到石頭上。

  胡藥師忍不住微笑道:「她並不是故意說來嚇嚇人的,是麼?」

  小魚兒嘆了口氣,苦笑道:「這丫頭倒真和別的女人有些不同,我簡直忍不住要開始懷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女人了。」

  他本以為蘇櫻這下子必定早已嚇得暈了過去。誰知「這丫頭」的身子雖比春天的桃花還單薄,神經卻堅韌得像是雪地裏的老竹子,此刻非但沒有暈過去,而且還像是覺得很舒服,很有趣的樣子,正瞪著一雙大眼睛,在瞬也不瞬地瞧著小魚兒。

  小魚兒怔了怔,忽然一鬆手,將蘇櫻拋在石頭上,大聲道:「我問你,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和你根本連狗屁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麼要為我死?難道你要我感激你?一輩子做你的奴隸?」

  蘇櫻悠悠道:「我也不想要你做我的奴隸,我只不過想要你做我的丈夫而已。」

  小魚兒又怔了怔,指著蘇櫻向胡藥師道:「你聽見沒有?這丫頭的話你聽見沒有?臉皮這麼厚的女人,你只怕還沒有瞧見過吧?」

  蘇櫻笑道:「無論如何,他現在總算瞧見了,總算眼福不錯。」

  小魚兒瞪著眼瞧了她很久,忽然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問你,你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這男人卻一見了你就頭疼,你難道竟一點也不覺得難受麼?」

  蘇櫻嫣然道:「我為什麼要難受?我知道你嘴裏雖然在叫頭疼,心裏卻一定歡喜得很,你若一點也不關心我,方才為什麼要跳起來去抱我呢?」

  小魚兒冷冷道:「就算是一條狗掉下來,我也會去接牠一把的。」

  蘇櫻笑道:「我知道你故意說出這些惡毒刻薄的話,故意作出這種冷酷兇毒的模樣來,只不過是心裏害怕而已,所以我絕不會生氣的。」

  小魚兒瞪眼道:「我害怕?我怕什麼?」

  蘇櫻悠然道:「你生怕我以後會壓倒你,更怕自己以後會愛我愛得發瘋,所以就故意作出這種樣子來保護自己,只因為你拼命想叫別人認為你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但你若真的無情無義,也就不會這麼樣做了。」

  小魚兒跳起來道:「放屁放屁,簡直是放屁。」

  蘇櫻笑道:「一個人若被人說破心事,總難免會生氣的,你雖罵我,我也不怪你。」

  小魚兒瞪眼瞧著她,又瞧了半晌,喃喃道:「老天呀,老天呀!你怎麼讓我遇見這樣的女人?」他嘴裏說著話,忽然一個觔斗跳入水裏,打著自己的頭道:「完蛋了,完蛋了,我簡直完蛋了,一個男人若遇見如此自作多情的女人,他只有剃光了頭做和尚去。」

  蘇櫻笑道:「那麼這世上就又要多了個酒肉和尚和一個酒肉尼姑了。」

  小魚兒也不禁怔了怔,道:「酒肉尼姑?」

  蘇櫻道:「你做了和尚,我自然只有去做尼姑,我做了尼姑,自然一定是酒肉尼姑,難道只許有酒肉和尚,就不許有酒肉尼姑麼?」小魚兒呻吟一聲,連頭都鑽到水裏去。

  胡藥師瞧得幾乎笑破肚子,暗道:「這小魚兒平時說話簡直可以將人氣死,不想今日也遇著尅星了,這位蘇姑娘可真是聰明絕頂,早已算準一個女人若想要小魚兒這樣的男人對她服貼,只有用這種以毒攻毒的法子。」

  只見小魚兒頭埋在水裏,到現在還不肯露出來,他似乎寧可被悶死,也不願被蘇櫻氣死。

  蘇櫻也不理他,卻問胡藥師道:「你現在總該已看出來,他是喜歡我的吧。」

  胡藥師只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蘇櫻笑道:「你想,他若不喜歡我,又怎麼將頭藏在我的洗腳水裏,也不嫌臭呢?」

  話未說完,小魚兒已一根箭似的從水裏竄了出來。

  此刻水已越漲越高,只有這邊一塊石頭還露在水面上,蘇櫻就坐在這石頭中間,小魚兒若不坐到她身旁,只有再跳下水去。

  小魚兒只有坐到她身旁,蘇櫻笑著問道:「你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麼?又怎會上了江玉郎的當呢?」

  小魚兒道:「我高興,我就喜歡上他的當,你管得著麼?」

  蘇櫻柔聲道:「我知道你絕不會上他的當,你只不過是故意逗著他玩的,是麼?」

  她的確聰明得很,知道自己現在已將小魚兒氣夠了,若再不適可而止,只怕小魚兒就要真的惱羞成怒,那就反而弄巧成拙了,是以語鋒一變,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溫柔。

  小魚兒冷冷道:「你用不著拍我馬屁,這次我的確是上了他的當,一個人偶而上一次當,也算不了什麼。」

  蘇櫻知道他火氣已漸漸平了,但現在最好還是不要惹他,她不等小魚兒說話,就轉向胡藥師道:「這件事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訴我吧。」

  胡藥師咳嗽一聲,道:「這件事要從花無缺說起,他……」

  他說到「女兒紅」時,蘇櫻忍不住失聲道:「他難道真將那棵『女兒紅』吃了下去?」

  胡藥師嘆道:「真吃了下去,就因為他吃了這毒草,所以才認為江玉郎不會再害他,所以才會被推下這裏。」

  蘇櫻道:「原來他這只不過是為了救花無缺,才願這麼樣做的,一個人能為了救朋友而犧牲自己,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她說著說著,身子忽然發起抖來,終於嘶聲道:「但你難道就沒有想到,花無缺也許早已自己走了,江玉郎只不過是在以謊話來要脅你。」

  小魚兒道:「我自然想到了。」

  蘇櫻顫聲道:「但你可知道這『女兒紅』的毒性若是發作起來,簡直比死還難受。」

  小魚兒瞧見她著急,就再也不生氣了,笑嘻嘻道:「我日子過得實在太開心了,有人能讓我難受難受,倒也不錯。」

  蘇櫻瞪大了眼睛瞧著他,道:「你……你難道一點也不著急?」

  小魚兒笑道:「已經有你在替我著急了,我自己何必再著急呢?」

  蘇櫻怔了半晌,嘆道:「人人都算準你要上當時,你偏偏不上當,人人都想不到你會上當時,你反而上當了,我有時實在猜不透你這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小魚兒蹺起了腿,大笑道:「我打的主意,就是要別人都猜不透我,一個人做的事若都已在別人意料之中,他活著豈非也和死了差不多。」

  蘇櫻苦笑道:「不錯,你死的時候,一定有很多人會大吃一驚的,只可惜那時你自己已瞧不見了。」

  小魚兒笑嘻嘻道:「那倒不見得,說不定那時我正在棺材裏偷看哩。」

  ***

  蘇櫻跳下去時,鐵萍姑也暈了過去。

  這幾天來,她吃的苦實在太多,身子實在衰弱不堪,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

  暈暈迷迷中,她彷彿聽到那山洞裏有人語聲傳出來,但她也不能確定,她對自己已無信心。

  她想起了移花宮中,那一連串平淡的歲月,那時她雖然認為日子過得太空虛,太寂寞,但現在……現在她就算想再過一天那樣的日子,也求之不得了。

  她又想起了和小魚兒在那山洞裏所渡過的兩天,在那黑暗的山洞裏,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連希望都沒有。她的肉體雖在忍受著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精神卻是愉快的,只要小魚兒握住她的手,任何痛苦都像是變成了甜蜜。

  當然,她也想起了江玉郎。江玉郎雖然可惡,雖然可恨,但卻也有可愛的時候,尤其令人忘不了的,就是他那溫柔的撫摸,輕柔的蜜語。

  有了這麼多愛和恨糾纏在心頭,想死又怎會容易?鐵萍姑滿面淚痕,連這麼大的風都吹不乾了。她遙望著蘇櫻方才跳下去的洞窟,悽然道:「為什麼她能死得那麼容易,而我就不能呢?我為什麼不能有她那樣的決心?她不是比我有更多理由活下去?」

  鐵萍姑伸出舌頭,用力咬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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