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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小魚兒心裏雖然急得像火燒,但走得並不快。

  他知道走快也沒有用的,走快了反而會錯過一些應該留意的事,但他現在卻連絲毫線索也不能錯過。

  夜晚雖已過去,但半山雲霧凄迷,目力仍是難以及遠,遠處的木葉都似飄浮在雲霧裏,瞧不見枝幹。

  連哈哈兒,李大嘴等人留下的暗號,現在都很難找得到,要想追查武林高手留下的足跡,自然更是難如登天了!

  但遇著越是困難的事,小魚兒反而越是沉得住氣,他先找了個小溪,在溪水裏洗了洗臉,又定下心來,運氣調息了片刻,看看自己的傷勢是否已痊癒。

  他真氣活動了一遍,覺得自己已和未受傷前沒有什麼兩樣,只不過躺在床上太久,腳下有些輕飄飄的。

  他不禁微笑起來,喃喃道:「那丫頭將我受的傷說得那般嚴重,我就知道她是在嚇我,不讓我走……唉,女人,誰若相信女人的話,誰就要一輩子做女人的奴隸。」

  但想到蘇櫻的溫柔與情意,他心裏還是不免覺得甜甜的。無論如何,一個人若被別人愛上,總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魏無牙的洞府在西面一個隱秘的山洞裏。

  小魚兒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剛吃了魏無牙一個大虧,餘悸猶在,還是不敢往西面去。

  他坐在溪旁的石頭上,出了半晌神,正不知自己該往那裏去找花無缺,突見溪水上游,有樣紅紅的東西隨波流了下來。

  小魚兒既然不肯放過任何線索,此刻自然也不肯錯過這樣東西,他立刻折了段樹枝,躍到前面一塊石頭上,將這件東西挑起來。

  原來這竟是條女人的裙子,上面還繡著花,做工甚是精緻,看來像是大家婦女所穿著的。

  但裙腰處卻已被撕裂了,竟似被人以暴力脫下來的。

  小魚兒皺眉道:「如此深山中?怎麼有穿這種裙子的女人?這女人難道遇上了個急色鬼?」

  他本來以為這又是魏無牙門下的傑作,但魏無牙的洞府在西面,溪水的上游卻在東南方。

  就在這時,溪水中又有樣東西飄了過來,也是紅的。這卻是一隻女人的繡花鞋。

  但現在小魚兒不但已動了好奇心,而且也動了義憤之心,只覺這急色鬼未免太不像話了,好歹也得給他個教訓才是。

  溪水旁有一塊塊石頭,上面長滿了青苔,滑得很,但以小魚兒的輕功,自然不怕滑倒。

  他從這些石頭上跳過去,走出三五丈後,又從水裏挑起個鮮花紅的繡花肚兜,更是已被扯得稀爛。

  小魚兒皺眉道:「好小子,你不覺這樣做得太過分了麼?要知女人雖然大多不是好東西,但欺負女人的男人,卻更不是好東西。」

  又往前走了一段,水裏竟又飄來一隻肚兜。這隻肚兜是天青色的,也已被撕裂。

  小魚兒失聲道:「原來還不止一個女人,竟有兩個。」

  他腳步反而停了下來,他忽然覺得,深山之中,絕不會跑出這麼樣兩個女人的,穿著這種裙子的女人,在大街上都很難遇得到。

  就在這時,上游處傳來了一聲驚呼!呼聲尖銳,果然是女人的聲音。

  小魚兒站在石頭上,又出了半晌神,嘴角竟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喃喃道:「女人,女人……為什麼我無論走到那裏,都會遇見些奇怪的女人呢?」

  ***

  溪水盡頭,有峰翼然,一條瀑布,自上面倒掛而下,下面卻又有一塊巨石,承受了水源。

  瀑布灌在巨石上,方自四面濺開,落入溪流中。那巨石上卻有兩個女人。

  她們的身子竟已幾乎是全裸著的,飛瀑自峰巔直灌而下,全都沖激在她們身上,這股水力,顯然是十分強大。

  她們修長而結實的玉腿,已被流水沖激得不住伸縮痙攣,滿頭秀髮,烏雲般散佈在青灰色的石頭上。

  小魚兒到了這裏,也不禁瞧得呆住了。

  這景象雖然慘不忍睹,卻又充滿了一種罪惡的誘惑力,足以使全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面紅心跳,不能自已。

  水霧、流雲、清泉、飛瀑、赤裸的美女,慘無人道的酷刑……這簡直荒唐離奇得不可思議。

  小魚兒喃喃道:「這是誰幹的事?這人簡直是個天才的瘋子!」

  只聽那兩個女子不住地呻吟著,似已覺出有人來了,顫聲呼道:「救命……救命……」

  小魚兒大聲道:「你們自己不能動了麼?」

  那女子只是不住哀呼道:「求求你……救救我們?」

  小魚兒道:「是誰把你們弄成這樣子的?他的人呢?」

  那女子呼聲漸漸微弱,嘴裏像是在說話,但小魚兒連一個字也聽不清,他現在站的一塊石頭距離她們還有兩丈遠近。

  兩丈多距離以小魚兒的輕功,自然一掠而過,天下所有的男人,若有他這樣的功夫,若瞧見這樣的情況,都一定會掠過去的。

  誰知小魚兒既不救人,也不走。

  他竟在石頭上坐了下來,瞪著眼睛瞧著——這做法實在大出常情常理,除了他之外,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做得出來。

  ***

  石頭上的女人,自然就是白夫人和鐵萍姑。現在,白夫人也怔住了。她所安排的每一個計謀,每一個陷阱,本都是奇詭,突出,周密,有時幾乎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她所佈置的每一個計劃中,都帶著種殘酷的,罪惡的誘惑力,簡直令人無法抗拒,不得不上當。

  這一次,她知道對方也是個聰明人,自然更加倍用了心機,她算準無論是誰,被人在樹上吊了許久,一定要喝些水——尤其是聰明人,更會先找個地方喝水的,因為聰明人在辦事之前,總會令自己心神冷靜下來。

  只要是男人,瞧見溪水中有女人被強暴的證物流過來,都會忍不住要溯流而上,瞧個究竟。

  於是她就在這裏等著,展露著她依然美麗誘人的胴體,她認為天下絕沒有一個男人,瞧見這情況而不過來的。

  但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還是怕歲月已削弱了她胴體的誘惑力,所以她又將鐵萍姑也拉了下來。

  她知道「小魚兒」這名字,就是從江玉郎嘴裏聽來的,自然也知道鐵萍姑曾經救過小魚兒一次。

  因為江玉郎去投靠他夫妻時,她不但仔細盤究過江玉郎的來歷,對江玉郎帶來的這女孩子更沒有放鬆。

  江玉郎為了取信於她,只有將有關鐵萍姑的每一件事都說了出來——江玉郎自然絕不會為別人保守秘密。

  所以她更認為小魚兒絕沒有不過來的道理。滴水尚且能穿階,何況奔泉之力。這塊石頭自然已被飛瀑沖得又圓又滑,只有在石頭的中央,有一塊凹進去的地方,其餘四邊滑不留足。

  任何人也沒法子在這上面站得住腳。

  白夫人就躺在這塊凹進去的地方,只要小魚兒到這塊石頭上來救她,她只要輕輕一推,小魚兒就要落入水裏去。

  而胡藥師此刻就潛伏在水下,將一支蘆葦插在嘴裏,另一端露出水面,以通呼吸,小魚兒一掉下水,就等於魚入了網了——一個人落水時,自然免不了手腳舞動,空門大開,胡藥師卻是全神貫注,自然是手到擒來。

  奔泉之下,滑石之上,這地勢又是何等兇險,小魚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一過來,也沒法子不掉下去。

  白夫人先將自己安排在這種險惡之地,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絕計,但她簡直連做夢也未想到,小魚兒竟既不過來也不走,竟只是遠遠坐在那裏瞧著,簡直就好像在看戲似的。

  再看小魚兒悠悠閑閑地坐在那裏,竟脫下鞋子,在溪水中洗起腳來,面上神情,更是說不出的開心得意。

  又過了半晌,他居然拍手高歌起來!

  「有清泉兮濯足。
  不亦樂乎?
  有美人兮娛目。
  不亦樂乎!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白夫人聽得簡直氣破了肚子,忍不住切齒罵道:「這小子簡直不是人……他難道已瞧破了我的計畫嗎?」

  後面一句話,自然是在問鐵萍姑,只因此間水聲隆隆如萬蹄奔動,她說話的聲音就算再響些,也只有鐵萍姑能聽得到。

  鐵萍姑本是滿心羞怒,這時卻不禁暗暗好笑,故意道:「他一定已看破了。」

  白夫人恨聲道:「這計劃可說是天衣無縫,他怎會瞧破的呢?」

  鐵萍姑道:「有許多人都說他是天下第一個聰明人,這話看來竟沒有說錯。」

  她功力本不如白夫人,本已被奔泉沖壓得無法喘息,但此刻心情愉快,不但能將話一口氣說了出來,而且說得聲音還不小。

  白夫人冷冷道:「你可是想向他報訊麼,但你最好還是莫要忘記,你的情郎是在我手裏,這件事不成,你就要做未過門的寡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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