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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江玉郎大搖大擺走進了山谷。晚風入懷,花香撲面,他身子只覺有些輕飄飄的,骨頭彷彿沒有四兩重。

  對於女人,他自覺已是老手,尤其這種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只要他一出馬,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更令他放心的是,這位姑娘連一點武功也不會,他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能全身而退,少不了半根汗毛。

  何況,到了必要時,他還可以來個霸王硬上弓,那時生米煮成熟飯,還怕這姑娘不對他服服貼貼地俯首稱臣。

  更何況,就算這位蘇姑娘脾氣拗些,死也不肯說,反正便宜已讓他佔過了,吃虧的永遠是別人,絕不會是他。他算來算去,越想越開心,簡直開心得要飛上天了。

  突聽一人冷冷道:「你是誰?憑什麼冒冒失失地闖入這裏來?」

  原來他開心得過了頭,竟未發覺蘇櫻早已在冷冷瞪著他。

  一瞧見蘇櫻,江玉郎立刻做出一付可憐兮兮的模樣,垂下了頭,囁嚅著道:「在下冒昧闖入,實在無禮……」

  蘇櫻道:「你既知無禮,此刻就該快些退出去。」

  江玉郎本已準備好滿肚子花言巧語,本以為足可打動任何一個少女的心,誰知別人面前竟好像豎著道冰牆,令他根本無孔可入。

  他滿肚子話竟連一句也沒有說出來,蘇櫻已冷冷轉身走了回去,江玉郎眼珠子打轉,突然大聲道:「姑娘慢走,姑娘你好歹要救在下一命。」

  蘇櫻果然回過了頭,皺眉道:「你若有病,就該去看醫生,此間既未懸壺,也未開業,你來幹什麼?」

  江玉郎黯然道:「別人若是救得了在下的病,在下又怎敢來麻煩姑娘,只嘆世間的名醫雖多,卻都是欺世盜名之輩,他們若有姑娘的一成本事,在下……唉,在下也不必千里迢迢地趕來打擾姑娘了。」

  常言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點江玉郎知道得比誰都清楚,蘇櫻面色果然大為和緩,嘴裏卻還是冷冷道:「你又怎知道我能治得了你的病?是誰告訴你的?」

  江玉郎道:「這……這是在下的一位父執前輩,不忍見在下無救而死,才指點在下一條明路,而且將在下帶來這裏。」

  他頭垂得更低,苦笑接道:「這位前輩不許在下說出他的名諱,但在下在姑娘面前,又怎敢說謊,指點在下前來的,就是白山君白老前輩,和他的夫人。」

  蘇櫻面色果然更是和緩,搖頭道:「這兩口子倒真是會替我找麻煩。」

  江玉郎窺見她的詞色,已是事情大為有望,於是打蛇隨棍上,竟「噗通」跪了下來,道:「在下這病,別人反正也救不了的,姑娘今日若不肯……不肯可憐可憐我,我就索性死在姑娘面前吧。」蘇櫻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在他臉上凝注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倒真是會纏人……」她嘴裏說著話,竟又轉身走了。

  江玉郎大聲道:「姑娘走不得,姑娘好歹也得救在下一命。」

  蘇櫻迴眸一笑,道:「呆子,我走了,你難道不會跟我來麼?」

  這一笑,已笑得江玉郎骨頭都酥了,這一聲「呆子」,更叫得江玉郎心頭癢癢的,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櫻分花拂柳,又將他帶到那間明亮的敞軒中,燭火已燃,那張床也還在那裡,但床上的花無缺,卻已不知何處去了。

  只聽蘇櫻道:「現在,你不妨先告訴我,你得的是什麼病?是那裏覺得不舒服?」

  江玉郎那裏有什麼病,情急之下,脫口道:「在下……在下肚子疼得很厲害。」

  蘇櫻忽然沉下了臉,冷冷道:「但我瞧你卻不像疼得很厲害的樣子。」

  江玉郎怔了怔,若是換了別人,此刻只怕已要臉紅了,但江玉郎究竟不愧為說謊的名家,眼珠子一轉,立刻陪笑道:「在下在姑娘面前,怎敢放肆,何況,無論是誰,見到姑娘這樣天仙般的人物,也會將疼痛渾然忘卻了的。」

  這句馬屁看來又拍得恰到好處。

  蘇櫻展顏一笑,道:「你看到我既然就能止疼,那還要醫什麼?」

  江玉郎涎臉笑道:「在下若能常伴姑娘左右,疼死也無妨,只不過……只不過……」

  他內功本已有很深的火候,此刻暗中運氣一逼,額角上立刻有一連串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流了下來。

  蘇櫻竟似也有些著急道:「你瞧你,疼成這樣子,還不快躺下來。」

  她輕輕扶起江玉郎的手,江玉郎「裝羊吃老虎」,竟整個人都向她身上依偎了過去,在她耳朵邊吹著氣道:「多謝姑娘。」

  蘇櫻居然也不生氣,江玉郎膽子更大,一雙手也按了上去,誰知蘇櫻卻一扭腰逃了,嘟著嘴道:「你若不乖乖的躺上床,我就不理你了。」

  江玉郎趕緊道:「是是,我聽話就是。」

  蘇櫻「噗哧」一笑,道:「聽話的才是乖孩子,姐姐買糖給你吃。」

  她輕嗔薄怒,似嗔似喜,當真是風情萬種,令人其意也消。

  江玉郎心裏更癢得也不知該如何去搔才好,卻捂著肚子道:「我疼……疼得更厲害了,你快來……快來瞧瞧。」

  蘇櫻果然走過來道:「你那裡疼?」

  江玉郎拉起她的手來揉肚子,道:「這裡……就在這裡。」

  蘇櫻一雙柔若無骨的纖手竟真的在他肚子上輕輕揉著,柔聲道:「你現在覺得好些了麼?」

  江玉郎閉起眼睛,道:「好些了……但你不能停手,一停手我就疼。」

  蘇櫻的手竟真的在不停地揉著,不敢停下。

  江玉郎心裏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暗道:「別人都說這位蘇姑娘是如何如何的厲害,但在我看來,也不過只是個初解風情的黃毛丫頭而已,只要我略施妙計,還不是一樣立刻手到擒來。」

  忽覺一陣如蘭如馨的香氣撲鼻而來,蘇櫻一隻纖纖玉手,已到了他嘴邊,手裡還拿著粒清香撲鼻的丸藥,柔聲道:「這是我精心配成的清靈鎮痛丸,不但可止疼,而且還大補,你現在吃下去,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江玉郎搖頭道:「我不吃。」

  蘇櫻皺眉道:「為什麼不吃?」

  江玉郎道:「我一吃,肚子就不疼了,我肚子若是不疼,姑娘豈非就不肯……不肯替我揉了。」

  蘇櫻嫣然一笑,道:「小壞蛋……好,你吃下去,我還是替你揉的。」

  這一聲「小壞蛋」更將江玉郎的魂都叫飛了,索性撒嬌道:「這藥苦不苦?」

  蘇櫻抿嘴笑道:「這藥非但不苦,而且還甜得很,簡直就像糖一樣,來,乖乖的張開嘴,我餵你吃下去。」

  江玉郎閉著眼張開嘴,心裏真得是舒服極了。

  突聽一人在遠處大喊大叫,道:「酒呢?沒有酒了,蘇櫻小丫頭,快拿酒來。」

  蘇櫻皺了皺眉頭,竟停下了手,道:「你乖乖的躺在這裏,我去去就來。」

  她竟似有些著急,話未說完,就匆匆走了出去,又回頭道:「你若站起來亂跑,我可就不理你了。」

  遠處那人又在大叫道:「姓蘇的丫頭,你耳朵聾了麼?怎地還不來。」

  蘇櫻竟笑道:「來了來了,我這就替你拿酒去。」

  江玉郎心裡暗暗奇怪:「這位蘇姑娘倒也有意思,別人都對她那麼樣恭敬,她卻冷冰冰的愛理不理,這人一口一聲丫頭,簡直沒拿她當人,她反而像是服氣得很,卻不知這位仁兄究竟有何本事,竟能令她如此聽話。」

  他真想爬起來,偷偷去瞧瞧,但轉念一想,現在事情眼看已有望,莫要輕舉妄動壞了大事。

  於是他索性又閉起眼睛,想到這如花似玉的美人,眼看已在抱,那天下武林中人人垂涎的秘密,眼看已快到手了。

  他幾乎忍不住要笑了出來,喃喃道:「白山君呀白山君,你以為我聽到這秘密後,會告訴你麼?你若真的以為我會告訴你,你可就是天下第一個大笨蛋了。」

  只聽一人笑道:「你說誰是天下第一個大笨蛋。」

  江玉郎暗中一驚,但瞬即笑道:「誰若敢說姑娘是丫頭,誰就是天下第一個大笨蛋。」

  蘇櫻笑道:「那不過是個老糊塗,老酒鬼,咱們犯不上理他。」

  江玉郎聽得一個「老」字,已大是放心,聽得「咱們」兩個字,更開心得忍不住笑出來,大笑道:「是是是,咱們不理他。」

  蘇櫻道:「你笑得這麼開心,肚子不疼了麼?」

  江玉郎立刻皺起了眉頭,道:「疼……疼得更厲害了,求姑娘再替我揉揉。」

  蘇櫻抿嘴一笑,又替他揉起肚子來,江玉郎只覺全身發軟,簡直是要登天,揉了半晌,蘇櫻緩緩又道:「其實,你心裏本認為我才是天下第一個大傻蛋,是麼?」

  江玉郎一怔,笑道:「我怎敢這麼想,我難道暈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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