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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只聽白山君狂笑起來,笑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他身旁,他眼睛閉得更緊,既不想說,也不想聽,更不想看。

  白山君卻狂笑道:「你現在總該知道咱老婆的厲害了吧?誰若沾上她,不倒霉才怪,你年紀輕輕,不像個呆子,怎地偏偏做出這種事來?」

  花無缺咬緊牙關,也不想辯駁。白山君卻一把拎起他衣領,拖起就走。

  只覺白山君竟將他放到一張短榻上,又對他翻了個身,面朝下,接著,竟將他的褲子脫了下來。

  花無缺駭極大呼道:「你……你想幹什麼?」他拚命仰起頭,張開眼睛。

  只見白山君笑嘻嘻地站在短榻旁,面上絕沒有絲毫惡意,手裡拿著一塊黑黝黝的馬蹄鐵,緩緩道:「我那老婆暗器之歹毒,昔年連燕南天聽了都有些頭疼,你兩條腿各中一枚,我若不用這吸鐵星將它吸出來,你這輩子就休想走路了。」

  花無缺又驚又疑,道:「你……你為何要救我?」

  白山君忽又大笑起來,道:「你以為我真相信我老婆的話麼?」

  這時他已自花無缺腿彎裏吸出了兩根細如牛毛的小針,針雖小,但釘在花無缺腿裏時,他全身竟連一絲力氣都沒有,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此刻針被吸去,花無缺立刻就奇蹟般恢復了力氣,翻身一掠而起,眼睜睜望著白山君,道:「你既不信她的話,方才為何……為何要那般惱怒?」

  他簡直好像墜入五里霧中,再也摸不著頭緒。

  白山君拍了拍他肩頭,笑道:「小伙子,我知道你也被弄糊塗了,好生坐下來聽我說吧。」

  花無缺苦笑道:「在下倒的確想請教請教。」

  白山君竟也嘆了口氣,竟也苦笑道:「你可知道,世上有一種奇怪的人,別人若是愛她敬她,她就覺得痛苦,若是百般凌辱虐待於她,她反而會覺得舒服快樂。」

  花無缺既覺驚奇,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道:「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白山君苦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老婆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她怎會這樣子的?」

  白山君嘆道:「據說她從小就是如此,非但從小就喜歡別人虐待她,而且她自己還要虐待自己,到了老年時,這脾氣更是變本加厲,竟連普通居室都耽不下去,非要將住處佈置成馬廄一般,而且還要我用鐵鍊鎖住她。」

  花無缺嘆道:「原來這竟是她自願如此的,在下本還以為是……」

  白山君道:「我雖然知道她這毛病,但有時還是不忍下手,也不願意動手,所以她就時常會故意激怒我,為的就是想讓我揍她。」

  花無缺嘆道:「今日之事,想來也必定就是為了這原故了。」

  白山君道:「她年華逐漸老去,總以為我會對她日久生厭,移情別戀,所以時常又會故意令我嫉妒!……」

  「其實白夫人那些做作全都是多餘的,閣下愛妻之心,自始至終,從來也未曾改變過,是麼?」

  白山君仰首大笑道:「不錯,我只顧了她的歡喜,卻令朋友你吃了個大虧,此事實在是我夫妻之錯,是打是罰,但憑朋友你吩咐如何!」

  花無缺整了整衣裳,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本來對此事也委實有些惱怒,但聽了閣下這番話,卻非但對閣下的處境甚是同情,對閣下如此深摯的伉儷之情,更是十分相敬,何況,在下本已作了賢伉儷的階下囚,本只有任憑閣下處治的。」

  他語聲忽然頓住,只因他剛走了兩步,忽又發現自己雖然已可行動無礙,但一口氣到了腰上便再也無法提起。

  花無缺緩緩道:「閣下又何苦要在我腰畔暗施手腳?」

  白山君像是吃了一驚,失聲道:「真的麼?那想必是我方才為你拔針時,一不小心,又將那『游絲針』插入你腰畔什麼穴道裏去了。」

  花無缺悠悠道:「就在『笑腰穴』下。」

  白山君像是著急得很,搓著手道:「若在『笑腰穴』附近,那就麻煩了,我實在不敢胡亂替你拔針,否則若是又一不小心,令那游絲針竄入你『笑腰穴』裏,便是神仙也救不了的,只有眼看著你狂笑三日,笑死為止。」

  花無缺默然半晌,道:「既是如此,在下只有告辭,去另外設法了。」

  白山君嘆道:「你現在若是隨意走動,那游絲針也會跟你氣血而動,竄入你笑腰穴裏,你縱然十分小心,也走不出七十步的。」

  花無缺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靜靜地凝注著他,良久良久,才長長嘆了口氣,苦笑著搖頭道:「賢夫婦的行徑,的確令人難解得很,尊夫人不願為人,卻願做馬,這且不去說她,而閣下……」

  白山君凝注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真的直到此刻還不知道我是誰?」

  花無缺道:「在下見識一向不廣。」

  白山君笑道:「不錯,移花宮門下,自然不會留意江湖俠蹤……但『十二星象』這名字,你難道也從未聽人說過?」

  花無缺恍然失聲道:「不錯,虎為『山君』,難怪閣下不但以虎自命,還蓄虎為奴,馬為『虎妻』,難怪尊夫人不願為人願做馬了。」

  白山君大笑道:「你此刻既然已知道我是誰,便該知道『十二星象』中人,與『移花宮』乃是死敵,你既已落入我手中,難道不害怕麼?」

  花無缺神色不動,淡淡道:「閣下若要動手,方才便不必救我,閣下方才既然救了我,想必是有求於我,閣下既然有求於我,我難道還會害怕麼?」

  白山君又自大笑起來,他笑著笑著忽又沉下臉,沉聲道:「不錯,我的確有求於你,只要你說出『移花接玉』這功夫的秘密,我不但立刻放了你,而且你若有所求,我必也件件應允。」

  花無缺忽也笑了起來,道:「閣下若以為『移花接玉』的秘密,如此容易便可得到,閣下就未免會大大失望了。」

  白山君變色道:「你難道敢不說?」

  花無缺悠然道:「世上令人開口的法子有很多,有的以生死相脅,有的以酷刑逼供,有的以財色相誘,閣下不妨都試試看,看是否能令在下開口。」

  白山君默然半晌,忽又一笑,道:「我既然無法可想,也不願白費氣力,看來只有一走了之。你願意留下,就留下,願意走就走,我也管不了你了。不過你萬一要找我時,只要大叫一聲,我就會來的。」他竟然真的說走就走,話未說完,已揚長而去。

  這一著又出了花無缺意料之外,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見白山君剛走出門,又回過頭來,笑道:「但你也莫要忘記,千萬莫要走出七十步,否則大笑而死的滋味,可實在比什麼死法都要難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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