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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只見銅先生身子突然飄起,「拍」的一掌,摑在小魚兒臉上,這一掌打得並不重,但打的地方卻妙極。

  小魚兒一點也不覺疼,只覺頭腦一陣暈眩,身子再也站不住,踉蹌後退幾步終於倒了下去。

  暈迷中,只聽銅先生冷冷道:「這一次,誰也休想從我身旁帶走他了,他活著時,我固然要看著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看著他,直到他屍身腐爛為止。」

  木夫人道:「但我……」

  銅先生冷笑道:「你也是一樣,你對我也不見得比別人忠心多少。」

  木夫人道:「你……你連我都不相信?」

  銅先生一字字道:「自從月奴將江楓帶走的那天開始,我就已不再信任任何人了!」

  木夫人默然半晌,緩緩垂下了頭,道:「我知道你還在記著那一次,你總以為我要和你爭奪江楓……」

  銅先生厲聲道:「你也愛他,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是麼?」

  木夫人抬起了頭,大聲道:「不錯,我也愛他。但我並沒有要得到他,更沒有要和你搶他,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和你爭奪過任何東西,是麼?」

  她冷漠的語聲竟突然顫抖起來,嘶聲道:「從小的時候開始,只要有好的東西,我永遠都是讓給你的,從你為了和我爭著去摘那樹上唯一熟了的桃子,而把我從樹上推下來,讓我跌斷了腿的那天開始,我就不敢再和你搶任何東西,你還記得麼?」

  銅先生目光刀一般瞪著她,良久良久,終於長長嘆息了一聲,也緩緩垂下了頭,黯然道:「忘了這些事吧,無論如何,我們都沒有得到他,是麼?」

  木夫人默然良久,也長嘆了一聲,黯然道:「大姐,對不起,我本不該說這些話的,其實我早已忘記那些事了。」

  只可惜小魚兒早已暈過去了,根本沒有聽見她們在說什麼。

  ***

  小魚兒還未醒來,就已感覺出那醉人的香氣。

  他以為自己還是在那客棧的屋子裡,但他張開眼後,立刻就發覺自己錯了,世上絕沒有任何一家客棧,有如此華麗的屋子。也絕沒有任何一家客棧,有如此芬芳的被褥,如此柔軟的床。

  接著,他又瞧見站在床頭的兩個少女。

  她們都穿著柔軟的紗衣,戴著鮮艷的花冠。

  她們的臉,卻比鮮花更美,只是這美麗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也沒有絲毫血色,看來就像是以冰雪雕成的。

  小魚兒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莫非已死了,這莫非是在天上?」

  輕紗少女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目光茫然瞧著前方,非但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簡直就好像根本沒有瞧見他。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我自然沒有死,只因我若死了,就絕不會在天上,而地獄裡也絕不會有你這麼美麗的仙子。」

  他以為她們會笑,誰知她們竟還是沒有望他一眼。

  小魚兒揉了揉鼻子,道:「你們難道瞧不見我麼?……我難道忽然學會了隱身法?」

  輕紗少女簡直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動。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我本想瞧瞧你們笑的,我想你們笑的時候一定更美,但現在,我卻只有承認失敗了,你們去把那見鬼的銅先生找來吧!」

  輕紗少女居然還是不理他。

  小魚兒跳了起來,大聲道:「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你們難道是聾子、瞎子、啞吧?」

  他跳下地來,赤著腳站在她們面前瞧了半晌,又圍著她們打了兩個轉,皺起了眉頭,喃喃道:「這兩個難道不是人?難道真是用冰雪雕成的?」

  他竟伸出手,要去擰那輕紗少女的鼻子。

  這少女忽然輕輕一揮手。她纖長的手指,柔若春葱,但五根塗著鳳仙花汁的紅指甲,卻像是五柄小刀,直刺小魚兒的咽喉。

  小魚兒一個觔斗倒在床上,大笑道:「原來你們雖不會說話,至少還是會動的。」

  那少女卻又像石像般動也不動了。

  小魚兒道:「你們就算不願跟我說話,也總該笑一笑吧,老是這麼樣緊繃著臉,人特別容易變老的。」

  他又跳下床,找著雙柔軟的絲履,套在腳下,忽然緩緩道:「從前有個人,做事素來馬虎,有一天出去時,穿了兩隻鞋子,都是左腳的,他只覺走路不方便,一點也不知道是鞋子穿錯了,等他到了朋友家裡,那朋友告訴他,他才發覺,就趕緊叫僕人回家去換,那僕人去了好半天,回來時卻還是空著一雙手,你猜為什麼?」

  說到這裡,小魚兒已忍不住要笑,忍笑接著道:「那人也奇怪,就問他僕人為什麼不將鞋子換來,那僕人卻道:『不用換了,家裡那雙鞋子,兩隻都是右腳的。』」

  他還未說完,已笑得彎下腰去。

  但那兩個少女卻連眼皮都未抬一抬。

  小魚兒自己也覺笑得沒意思了,才嘆了口氣,道:「好,我承認沒法子逗你們笑,但我有個朋友叫張三的,卻最會逗人笑了,有一天,他和另外兩個人去逛大街,瞧見一位姑娘站在樹下,就和你們一樣,冷冰冰的,張三說他能逗這姑娘笑,那兩個朋友自然不信,張三就說:『我用一個字就能把她逗笑,再說一個字又能令她生氣,你們要不要和我打賭,賭一桌酒。』那兩個朋友自然立刻就和他賭了。」

  小魚兒口才本好,此刻更是說得眉飛色舞,有聲有色,那兩個少女眼睛雖還是不去瞧他,但已忍不住想聽聽這「張三」怎能用一個字就能將人逗得發笑,再用一個字逗得別人生氣。

  只聽小魚兒接著道:「於是張三就走到那姑娘面前,忽然向那姑娘旁邊的一條狗跪了下去,道:『爹』,那少女見他竟將一條狗認作爹爹,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誰知張三又向她跪了下去,叫了聲『媽』,那少女立刻氣得滿臉飛紅,咬著牙,跺著腳走了,張三果然就贏了這東道。」

  他還未說完,左面一個臉圓圓的少女,已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小魚兒拍掌大笑道:「笑了!笑了,你還是笑了……」

  只見這少女笑容初露,面色又已慘變。

  銅先生不知何時又走了進來,冷冷地瞧著她,冷冷道:「你覺得他很好笑?」

  那少女全身發抖,「蹼」地跪了下去,顫聲道:「婢……婢子並沒有找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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