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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那窮漢瞧見花無缺,也似吃了一驚,喃喃道:「莫非就是他?否則怎會如此相像,別人的事我可不管,但是他……我豈能不成全他的心意。」

  花無缺與鐵心蘭也未聽清他說的是什麼,這窮漢已走了過來,他懶洋洋地走著,像是走得很慢。

  但只走了兩步他竟已到了花無缺面前。這時花無缺才將他瞧得更清楚了些。

  只見他身上穿的是件已洗得發白的黑布衣服,腳下穿著雙破爛的草鞋,一雙筋骨凸出的大手長長垂了下來,幾乎垂過膝蓋,腰畔繫著條草繩,草繩上卻斜斜插著柄生了銹的鐵劍。

  這窮漢已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花無缺幾眼,突然裂嘴一笑,道:「你心裡可是很喜歡這位姑娘?」

  花無缺實未想到他竟會問出這句話來,怔了怔,訥訥道:「這……」

  那窮漢喝道:「什麼沉默比說話好,全是狗屁,你不說出來,人家怎知你喜歡她。」

  花無缺的臉竟紅了紅,更說不出話來,他從來以含蓄為美,但也不知怎地,這種粗俗不堪的話,自這窮漢嘴裡說出來,竟另有一種豪邁之氣,令人不覺心動神馳。

  鐵心蘭的臉雖也紅了,卻忽然道:「有些話,他不必說,我也知道。」

  那窮漢閃電般的眼睛,立刻瞪在她臉上,哈哈大笑道:「很好,不想你竟比他痛快的多,這樣的女孩子,莫說是他,就連我見了,都有些歡喜。」

  那窮漢道:「你喜不喜歡他?」

  鐵心蘭道:「我不……」

  她抬頭瞧了花無缺一眼,又垂下了頭,接著道:「我也不是不喜歡,只是……」

  那窮漢不等她再說,已大笑道:「既然不是不喜歡,自然是喜歡了。你兩人既然彼此喜歡,就由我來作媒,今日就在這裡成了親吧!」

  他這句話說出來,花無缺與鐵心蘭不覺大吃一驚。

  花無缺失聲道:「閣下莫非在開玩笑麼!」

  那窮漢眼睛一瞪,大聲道:「這怎會是開玩笑?你瞧此地,鳥語花香,風和日麗,你兩人在這裡成親,豈非比什麼地方都好得多!」

  他越說越是得意,又不禁大笑道:「紅燭之光,又怎及陽光之美,世上所有的紅氈,更都不比這泥土芬芳柔軟,你兩人就在這陽光下,泥土上,快快拜了天地,豈非人生一大樂事,就連我都覺得痛快已極!」

  花無缺聽他自說自話,也不知是該惱怒,還是該歡喜,鐵心蘭呆呆地怔在那裡,更是哭笑不得。

  她此刻雖有心一口拒絕,卻又不忍去傷花無缺的心。

  花無缺瞧了瞧她的神色,卻忽然道:「閣下雖是一番好意,怎奈我等卻歉難從命。」

  那窮漢笑聲頓住,瞪眼道:「你不答應?」

  花無缺長長吸了口氣道:「是。」

  那窮漢突又大笑道:「我知道了,這不是你不願意,只是你怕她不願意,但她既未說話,你又何苦多心。」

  花無缺想了想,緩緩道:「有許多話,是不必說出來的。」

  那窮漢嘆道:「你明明喜歡她喜歡得要命,但為了她,卻寧可硬著心腸不答應,這樣的多情種子,倒真不愧是你爹爹的兒子。」

  花無缺也聽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那窮漢已瞪著鐵心蘭道:「像這樣的男人,你不嫁給他嫁給誰?」

  花無缺雖然明知他是為了自己,此刻也不覺怒氣發作,冷笑道:「在下什麼人都見過,倒真還沒有見過如此逼人成親的。」

  那窮漢道:「你如此說話,想必是以為我宰不了你,是麼?」

  「是嗎」兩字出口,突然拔出腰畔的劍,向身旁一株花樹上砍了過去,這柄劍已銹得不成模樣,看來簡直連根樹枝都砍不動,誰知他一劍揮去,那合抱不攏的巨木,竟「喀喇」一聲折為兩段!

  鐵心蘭生怕花無缺開口得罪了他,只因此人武功實是深不可測,就連花無缺,都未必是他的敵手。

  要知鐵心蘭心腸最是善良,雖不願花無缺傷了小魚兒,也不願別人傷了花無缺,不等花無缺開口,搶先道:「我答應了。」

  花無缺突然道:「我絕不答應。」

  那窮漢奇道:「她都答應了,你為何不答應?」

  花無缺明知鐵心蘭不是真心情願的,他越是對鐵心蘭愛之入骨,便越是不肯令鐵心蘭有半分勉強。

  花無缺冷冷道:「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你若要殺我,只管動手就是!」

  鐵心蘭失聲道:「你……你難道不喜歡我。」

  花無缺再也不瞧她一眼——他看來雖和小魚兒全無絲毫相同之處,但使起性子來,卻和小魚兒完全一模一樣。

  那窮漢瞪著眼瞧著他,道:「你寧可終生痛苦,也不答應?」

  花無缺道:「絕不答應。」

  那窮漢喝道:「好!我與其讓你終生受苦,倒不如現在就宰了你!」

  劍光一展,向花無缺直刺過去!他這一劍自然未盡全力,但出手之快,劍勢之強,環顧天下武林,已無一人能望其項背。

  只聽「拍」的一聲,花無缺雖然避開了這一劍,束髮的玉冠,卻已被劍氣震斷,滿頭頭髮,都被激得根根立起!這一劍之威,竟至如此!實是不可思議!

  鐵心蘭失色驚呼道:「前輩快請住手,他不肯答應只是為了我,我心裡才真是不肯答應的,前輩你要殺,就殺了我吧!」

  她驚駭之下,不禁吐了真言,花無缺只覺心裡一陣刺痛,出手三掌,竟不顧一切,搶入劍光反撲過去。

  誰知那窮漢反而收住劍勢,哈哈大笑道:「姓江的果然都是牛一般的脾氣,只是你卻比你爹爹還呆,試想她若真的不肯答應你,真的不喜歡你,又怎肯為你死。」

  花無缺怔了一怔,鐵心蘭也跟著怔住了,道:「他自然不姓江,他叫花無缺。」

  那窮漢摸了摸頭,滿面驚訝之色,喃喃道:「你不姓江?這倒真的是件怪事,你簡直澈頭澈尾像個姓江的,你簡直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花無缺也忘了出手,只覺這人簡直有些毛病。

  那窮漢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既然不姓江,成不成親,就全都不關我的事了,你要走就走吧。」他竟然真的什麼都不管了,喃喃苦笑著轉身而去。

  花無缺,鐵心蘭兩人面面相覷,誰也弄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只見那窮漢一面走,一面還在自言自語,道:「這少年居然不是江小魚,奇怪奇怪……」

  鐵心蘭又驚又喜,失聲道:「前輩莫非以為他是江小魚,才逼著我們成親的麼?」

  那窮漢淡然道:「我雖然是不忍見著你們為情受苦!但若非認定他是江小魚,我實在也不會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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