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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燕南天狂笑道:「來得好!」奮起雙拳,直向那兩隻血掌擊回去!杜殺心頭不禁狂喜,要知他以「血手」威震江湖,只因他手掌上戴著的,乃是一雙以百毒之血淬金煉成的手套!這手套遍佈芒刺,只要劃破別人身上一絲油皮,那人便再也休想活過半個時辰,當真是見血封喉,其毒絕倫!

  而此刻燕南天竟以赤手來接,這豈非有如送死!

  一聲暴喝:一聲驚呼!接著,「喀嚓」一響!

  燕南天雙拳明明是迎著「血掌」擊出,那知到了中途,不知怎地,明明不可能再變的招式,居然變了,杜殺掌力突然失了消洩之處,這感覺正如行路時突然一足踏空,心裡又是驚惶,又覺飄飄忽忽!就在這時,他雙腕已被捉住,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喀嚓」聲響,他右腕已被生生折斷!

  燕南天不容他身形倒地,一把抓住他衣襟,厲聲道:「谷中可有江琴其人?」

  杜殺疼得死去活來!咬緊牙關,嘶聲道:「沒有就是沒有!」

  「我那孩子在何處?」

  「不……不知道,你殺了我吧!」

  「憐你也算是條硬漢,饒你一命。」

  手掌一震,將杜殺拋了出去!

  好杜殺,果然不愧武林高手,此時此刻,猶自能穩得住,凌空一個翻身,飄落在地居然未曾跌倒。他雪白的衣衫上已滿是血花,左手捧著右手,嘶聲道:

  「此刻你饒我,片刻後我卻不會饒你!」

  燕南天笑道:「燕南天幾時要人饒過!」

  杜殺跺腳道:「好!」轉身踉蹌去了。

  燕南天厲聲喝道:

  「先還我的孩子來,否則燕某將此谷毀得乾乾淨淨!」

  喝聲直上雲霄,四下卻寂無應聲。燕南天大怒之下,「砰」地一腳將桌子踢得粉碎,「咚」的一拳,將粉壁擊穿個大洞。他一路打了出去,桌子、椅子、牆壁、門、窗!無論什麼,只要他拳腳一到,立刻就變得粉碎。方才那精緻雅觀的房子,立刻就變得一塌糊塗,不成模樣,但「惡人谷」裡的人卻像已全死光了,沒有一個露頭的。

  燕南天厲喝道:「好,我看你們能躲到幾時!」

  衝出門!身形一轉,飛起一腳,旁邊的一扇門也倒了,門裡有兩個人,瞧見他兇神般撞進來,轉身就逃。

  燕南天一個箭步竄過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後背。

  那人一身武功也還不弱,但不知怎地,此刻竟絲毫也施展不出,竟乖乖的被燕南天凌空提起。暴喝聲中,反臂一掄,那人腦袋撞上牆壁,雪白的牆壁上,立刻像是畫滿了桃花。另一人駭得腳都軟了,雖還在逃,但未逃出兩步,便「撲」地倒在地上,燕南天一把抓起。

  那人突然大叫道:「且慢,我有話說。」

  他還當這人要說出那孩子下落,是以立刻住手。

  那知這人卻道:「我等與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惡人谷中,俱是萬惡之徒,殺光了也不冤枉!」

  「不錯,我萬春流昔年確是惡人,但卻早已改過自新,你為何還要殺我?……你憑什麼還要殺我?」

  燕南天怔了半晌,喃喃道:「我為何要多殺無辜?我為何不能容人改過?『惡人谷』雖儘是惡人,也並非全無改過自新之輩!」

  手掌剛剛放鬆,輕叱道:「去吧!」

  那人掙扎著爬起,頭也不回,一拐一拐地去了。燕南天瞧著他走出了門,長長嘆息一聲,喃喃道:「多殺無辜又有何用?燕南天呀燕南天,你二弟只有此一遺孤,你若不定下心神,熟思對策,你若還是如此暴燥,你二弟只怕就要絕後了,那時你縱然殺盡了『惡人谷』中的人,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但覺火氣全消,於是他也就發現了此間的許多奇異之處。

  ***

  這是間極大的房子,四面堆滿各式各樣的藥草,佔據了屋子十之五六,其餘地方,放了十幾具火爐,爐火俱都燒得正旺,爐子上燒著的有的是銅壺,有的是銅鍋,還有的是奇形怪狀,說不出名目的紫銅器,每一件銅器中,都有一陣陣濃烈的藥香傳出。

  燕南天流浪江湖多年,不但見多識廣,而且對醫藥頗有研究,閒時荒山採藥,也曾配製過幾種獨門傷藥。但此間,這屋子裡的藥草,無論是堆在屋角的也好,煮在壺裡的也好,燕南天最多也不過認識得其中二三。

  他這才吃了一驚:「原來萬春流醫道如此高明,幸好我未殺他,他若未改過,又怎會致力於濟世活人的醫術?」

  濃烈的藥香,化做一團團蒸氣,瀰漫了屋子,有如迷霧一般,平添了這屋子的神秘。突然間,一條人影被月光投落進來,月光下,一條高瘦的黑衣人,一步步走了過來,走入了迷霧。他腳步比貓還輕,動作比貓還輕,那一雙眼睛,也比貓更狡黠,更邪異,更靈活,更明亮。

  燕南天沉住了氣,凝注著他,沒有說話。

  黑衣人居然走進了這屋子,居然站到燕南天面前,他目中閃動著狡黠的光芒,嘴角也帶著狡黠的微笑。

  他拱了拱手,笑道:「燕大俠,你好。」

  燕南天道:「哼。」

  黑衣人道:「在下『穿腸劍』司馬煙!」

  「原來是你!原來你已來了。」

  「燕大俠還未來,在下便已來了,但燕大俠近日的故事,在下已有耳聞,所以燕大俠一來,此間便已知道。」

  燕南天瞪著他,瞪了足足有半盞茶功夫之久,突然厲聲道:「你憑什麼認為燕某不敢殺你?這倒有些奇。」

  司馬煙笑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

  燕南天皺眉道:「你是誰的使者?」

  「在下奉命而來,要請問燕大俠一句話。」

  燕南天動容道:「可是有關那孩子?」

  「不錯!」

  燕南天一把抓住他衣襟,嘶聲道:「孩子在那裡?」

  司馬煙也不答話,只是含笑瞧著燕南天的手,燕南天咬一咬牙,終於放鬆了手掌,司馬煙這才笑道:「在下奉命來請問燕大俠,若是他們將孩子交回,又當如何?」

  燕南天一震,道:「這個!……」

  「燕大俠是否可以立刻就走,永不再來。」

  「為了孩子,我答應你!」

  「一言既出!……」

  「燕某說出來的話,永無更改!」

  「好!燕大俠請隨我來!」

  兩人一先一後,走了出去,夜色正靜靜地籠罩著這「惡人谷」,月光下的「惡人谷」,看來更是平和,安靜。司馬煙走在灑滿銀光的街道上,腳步更輕得沒有一絲聲音,他腳步不停,走到長街盡頭一棟孤立的小屋。

  屋門半掩,有燈光透出。

  司馬煙道:「那孩子便在屋裡,但望燕大俠抱出了孩子後,立刻原路退回,燕大俠乘來的馬車,已在谷口相候。」

  燕南天情急如火,不等他話說完,就箭步竄了進去!

  ***

  屋子的中央,有張圓桌,那孩子果然就在圓桌上。

  燕南天熱血如沸,一步竄過去,抱起孩子,慘然道:「孩子,你吃苦了!」

  一句話未說完,突然將那孩子重重摔在地上,狂吼道:「好惡賊!」

  孩子,這那裡是什麼孩子,這只是個木偶!但燕南天發覺時已太遲了,滿屋風聲驟響,數百點銀光烏芒,已四面八方,暴雨般向他射了過來!暗器風聲,又尖銳,又迅急,又強勁,顯然這數百點暗器,無一不是高手所發,正是必欲將燕南天置之死地!這些暗器將屋子每一個角落全都佔滿,當真已算準了燕南天委實再沒有可以閃避之地!

  那知燕南天狂嘯一聲,身子拔起,只聽「嘩啦啦」一聲暴響,他身子已撞破了屋頂,飛了出去!

  屋子四周暗影中,驚呼不絕,十餘條人影,四下飛奔逃命,燕南天狂嘯聲中,身形如神龍夭矯,凌空而轉!但聽「咚砰、噗!」幾響,幾聲慘呼,一人被他撞上屋脊,一人被他拋落街心,一人被他插入屋瓦。

  三個俱都是腦袋崩裂,血漿四濺,立時斃命,但別的人還是逃了開去,霎眼間便逃得蹤影不見!

  燕南天躍落街心,厲聲狂吼道:「如此暗算,豈能奈何燕某,若是想要燕某的命,何妨出來動手!」

  吼聲遠達四山,四山回音不絕,只聽「何妨出來動手……出來動手!動手!」之聲良久不息。

  燕南天龍行虎步,走過長街,叫罵不絕。但「惡人谷」中卻沒有一個人敢探出腦袋!孤身一人的燕南天,竟駭得「惡人谷」所有惡人沒有一個敢出頭,這是何等威風!何等豪氣!但燕南天心中卻無絲毫得意,他心中有的只是焦急,痛苦,悲憤!他腳步雖輕,心情卻無比沉重!

  谷中的燈光,不知在何時全都熄了。雖有星光月亮,但谷中仍是黑暗得令人心膽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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