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劍毒梅香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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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心跳的聲音,辛捷木然站著,腦海一片空洞,口中也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張菁催促道:「你快走呀!被我爹爹知道了,可不得了。」其實她又何嘗願意他走呢? 辛捷一咬牙,輕輕在這張絕美的面龐上親了一下,真氣急迫地注滿四股,身形動處,掠出艙外。 張菁緩緩伸手撫在自己的頰上,那溫暖嘴唇接觸到的一剎那,此刻仍然在她心中彌漫著。 外面是黑夜,船是停泊著的,正如張菁所說,離岸並不甚遠,但也約莫有七八丈遠近。 辛捷竄出艙外,身形絕未停留,這七八丈的距離,對他來說,越過去並非十分困難。 他雙臂一抖,身形斜斜向上一掠了出去。 這一縱已有五丈遠近,他雙腿又猛縱,平著身子向下掠去,這曼妙的轉折,在中原武林中,的確是已到絕頂了。 四野清寒,水聲細碎,寂靜中突然有人冷冷地說了個「好」字,餘音嬝嬝,四散飄蕩。 在辛捷身軀接觸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眼光動處,面前又悄然站著一條白生生的人影。 就在這剎那時,他心中一蕩:「莫非她捨不得我走,又追來了?」腳尖點到地面,定睛一看,不禁魂飛天外。 原來此刻站在他面前冷笑著的,卻是那白衣書生,無極島主,那裏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無恨生冷然道:「你想走?」 辛捷估量自己,知道絕對逃不過去,也難動得了人家,便道:「閣下有許多事誤會了,我……」 無恨生尖銳的冷笑,打斷了他的話,他突起僥倖之心,雙掌揮出,十指箕張,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點向無恨生「天宗」、「肩貞」、「玉枕」三穴,小指微回,橫劃「神封」。 左手的五指,卻點向無恨生臉上的「四白」、「下關」、「地倉」、「沉香」、「井玄」五穴。膝蓋微曲,撞向下陰。 他畢盡功力,這一擊正是十年來苦練的精華。 無恨生冷笑未停,身形向後暴縮,辛捷如形附影,跟了上去,他此招搶盡先機,但是無恨生的輕功,已到了馭氣而行的地步,他的身軀,總和辛捷保持著一段距離,辛捷永遠無法將招使滿。 瞬息之間,兩人已向後移動了十數丈,辛捷真氣已自不繼,無極島主身形微微一轉,袍袖拂處,拂中辛捷掌緣正中的「後溪」穴。 他這一拂快如閃電,用的是武林中久已失傳的「拂穴」法,轉身中袍袖已揮出,根本不用出招。 是以便也省去了出招的時間,辛捷全式未動,被定在地上,宛如一座泥塑的神像。 無恨生武功雖然超凡入聖,但也不能在一招中點中辛捷的穴道,此刻卻是因為辛捷心先已餒,力又不繼,無恨生所用之手法,也是辛捷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根本料不到會有此一招。 種種原因,使得辛捷一招之下,就被制住,他心中的慌急、自責,不可言喻,難以描述。 他暗忖:「想不到我自以為已經可以走遍天下的武功,連人家輕描淡寫的一招都擋不住。」 無極島主笑聲頓住,右臂一抄,將辛捷挾在脅下。 張菁帶著悲哀的溫馨,踱到船舷旁,江水漫漫,星月滿天,遠處是一片靜寂的黑暗。 「伊人已去,情思悵悵。」張菁望著這一片朦朧煙水,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出人生的寂寞。 突地,她望見岸邊白影微閃,比電光還快,一條純白色的人影掠了過來,望見這種驚人的身法,她不用思考,已經知道一定是她的爹爹,「爹爹上岸去幹什麼,難道他發現了他嗎?」 這念頭方自閃過,已經有事實來回答她了。 無極島主挾著辛捷,回到船上,朝站在船側發著怔的張菁望了一眼,右臂起處,又將辛捷拋在艙裏。 張菁的一顆心,幾乎跳到嗓眼了,她驚懼交集。 無極島主緩緩走到她面前,道:「你做的好事,快跟我回艙去。」面寒如冰,顯見得是已動了真怒。 辛捷像第一次一樣,被擲入暗艙裏,更慘的是他這次被點中穴道時,是兩臂前伸,五指箕張,右腿弓曲的姿勢,是以他此刻也只能保持著這個姿勢,醜惡而滑稽地仰臥在地上。 送稀飯的粗漢依然沒有限制地灌他稀飯,每天他唯一能見到陽光的機會,就是那粗漢挾他到艙外排洩的時候。 他也只能借著這唯一的途徑,來計算時日。 這樣過了五六天,辛捷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他身體四肢雖不能動,但腦筋思想卻更活躍了。 因此,他對他所怨恨的人怨毒更深,對他所愛的人,關懷憶念也更強,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知道「愛」的力量,更遠比「恨」強烈。 因為在他腦海中盤旋著,他所愛的人遠比他所恨的人為多,而他對於世事的看法,也在此時有了很大的轉變。 金梅齡,當然是他想念最深的人,他時時刻刻,腦海中都會泛起她那柔媚的影子。 每憶念及他和她在寂寞的曠野,所度過的那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對於金梅齡為他所奉獻的一切,他也更感到珍惜。 方少堃,他也不能忘懷。 然而此刻在他腦海中印象最鮮明的,卻是張菁的絕美的面龐。 「她此時不知怎麼樣啦,這麼多天,我沒有看到她的影子,我想,大概她已被她那可恨的父母深深的責罵了吧。」 辛捷暗為他所愛的人們祝福。 他甚至忘卻了自己的安危,更忘卻了仇恨的存在。 張菁的確是被無極島主夫婦痛責過了,她被她的父母軟禁在艙裏,可是,她也不能忘記這眼睛大大的年輕人。 船由崇明島南側岸行,擬由長江南口出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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