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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這美麗的少女悄然回過頭去,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淚珠,她真恨不得能放聲一哭,但是她強制止著自己,不願讓自己的哭聲更使臨死的辛捷難受,她要他死在安詳和快樂裏,因為他們兩人已融為一體了。

  在這江岸幾乎沒有可以生火的東西,她記起她腰帶上繫著的小荷包裏有兩塊火石,那是為她「爹爹」抽煙袋時用的,她伸手一摸,居然還在,拿出來一看,雖然濕了卻還勉強可以用。

  但是柴呢?她目光搜索著,江岸邊都是泥沙和石塊。

  突然,她發現剛剛救過他們一次的床板,還放在江岸上,她暗忖:「這一定可以生火的。」

  於是她走過去,將那床板搬了過來。

  辛捷感動地望著她步履艱難地為他做這些事,但是死亡的陰影,愈來愈重,他說:「齡妹妹,不要生火了,我只要你靠著我,我……我已經沒有多長的時候能和你在一起了,希望你以後好好地自己保重。」

  金梅齡嚶嚀一聲,撲到他的懷裏,雙肩急劇地聳動著,哭得如帶雨梨花,辛捷也不覺至情流露,眼中掉下淚來。

  不知多久,辛捷只覺渾身越來越冷,手臂也愈來愈腫,金梅齡哽咽著爬了起來,解開辛捷的上衣一看,那暗黑之色已經擴展到肩頭了。

  辛捷慘笑道:「還有多久?」金梅齡一咬牙,突地張口咬住辛捷的肩頭,替他吮著血,一口一口地,但是暗黑之色一點也沒有退。

  辛捷更感動,上衣一除,他冷得更厲害,牙齒也打起顫來,他在石室十年,本已不避寒暑,此刻毒性發作,才會這樣覺得奇寒澈骨。

  他打著抖說道:「齡妹妹,你生個火吧!我受不了。」

  金梅齡點了點頭,方才她吮毒血,一點效果也沒有,知道辛捷的命最多只能再活一兩個時辰了。

  但是她此刻已下了決心,只要辛捷一死,她也絕不再活下去,剛才她感覺到的那種阻止她這樣做的力量,此刻已沒有了,因此她反覺泰然。

  她走過去拿起那塊床板,雖然沒有刀斧,但她心思一動,立掌一劈,那床板就劈成兩半,她已將其中一半劈成許多小塊,用火石點起火來,將辛捷擱在火旁,兩人依偎地坐著。

  此刻,他們時間的寶貴,遠非其他任何事物所能比擬的,但是他們反而說不出話來,雖然距死已近,但只覺得柔情密意,充滿心胸。

  那床板乃檀木所製,燒得很快,片刻,便快燒完了,金梅齡站了起來,去劈另一半床板。

  辛捷默默地計算著時間,此刻,那種麻痹的感覺,幾已遍及全身,「快了,快了。」他低語著。

  另一半床板又一劈為二,金梅齡滿心憂悶,右掌滿蓄功力,「拍」地一掌,將床板拍得粉碎。

  突地,床板的邊緣上,滾出幾個瓶子來,金梅齡心中一動,跑過去拿起來一看,喜極高呼:「解藥。」

  辛捷已漸昏迷,聽到這兩字,精神一振,看到金梅齡高興得又叫又跳,嘴角也泛起一陣笑意,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金梅齡焦急地守候在他旁邊,看到他睜開眼來,喜道:「捷哥哥,不要動,你已經沒事了。」

  原來這床板正是「毒君金一鵬」放置解藥的所在,金梅齡亦知道解藥的用法,辛捷又一次靠著這塊床板,死裏逃生。

  金一鵬毒藥雖極霸道,但解藥也極奇妙,辛捷此刻雖覺身心俱倦,但已沒有那種麻痹的感覺。

  金梅齡一看他醒來,高興得又哭又笑,她內功已有根基,忙以本身的功力,替辛捷推拿了一會,但她自己亦是又累又餓,從清晨到此刻,她一直守候在辛捷身旁,未飲未食,此刻精神一鬆懈,靠在辛捷旁邊,不覺沉沉睡去了。辛捷也知道自己生命無礙,他對金梅齡的感覺和愛,亦是刻骨銘心,呆呆地望著她,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簾上,自己也不覺又睡了。

  這一覺,直又睡了一夜,金梅齡睜開眼睛,看到辛捷已醒了,正癡癡地望著自己,嬌笑道:「你看,我睡得好沉呀。」

  辛捷湊過頭來,在她的額上親了親,笑道:「你睡得這麼沉,有人把你拐走,你都不知道。」

  金梅齡笑道:「你壞死了。」想到昨日的那一番情景,紅生雙頰,羞得滿面像是朵桃花似的,辛捷情不自禁,又在她鼻子上親了親,她嬌笑著爬了起來,道:「喂!你也該起來啦。」

  忽地,她又彎下身去,看到辛捷臂上的暗黑之色全退盡了,巧笑道:「捷哥哥,你試試看站不站得起來,我們總不能再留在這鬼地方呀,而且我肚子已餓得呱呱叫了。」

  辛捷笑著點了點頭,微一用力,便站了起來,毒傷竟已痊癒了。

  他笑道:「你爹爹的解藥真好。」

  「毒藥也不錯。」他笑著又補了句。

  金梅齡臉一紅,嘟起了嘴,背過身子去,忽然看到遠遠像是有一本書,微一縱身,掠過去撿了回來,辛捷湊上去一看,那是本黃綾訂成的冊子,封面上是兩個篆書「毒笈」兩字。

  兩人邊走邊看,簡直忘記了饑餓,只因那上面記載著的都是天下毒物的性能,和各種毒藥的配製方法,辛捷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見上面有些毒藥,簡直毒到不可思議,不禁欽佩地朝金梅齡說道:「齡妹妹,說良心話,你爹爹真是位奇人,天下所有的毒物,他都弄得清清楚楚,不說別的,單是絕對無色無味的毒藥,就有好幾種,真不曉得他是怎麼製成的。」

  金梅齡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他老人家一輩子都在毒藥裏打滾,現在連他老人自己都被藥害了,有時人會變得瘋瘋癲癲的,有時卻又好好的,現在他老人家不知又跑到那裏去了。」

  辛捷忙勸慰道:「他老人家武功超凡入聖,還會有什麼意外嗎?」

  金梅齡一隻手掛著辛捷的臂膀,說道:「我們得趕快找個有人家的地方,現在我們到底是在那兒都不知道,你看,我身上又髒又臭,那長江裏的水呀,我看什麼東西都有。」

  辛捷笑了笑,身形動處,施展開身法,速度立刻增加了好多倍,雖然他中毒初愈,體力稍弱,但掛在他臂上的金梅齡,已在暗讚他輕身功夫的佳妙,問道:「你的功夫到底那兒學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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