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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說到這裏,辛捷已隱隱約約揣測到了幾分,他眼光瞟向金梅齡,見她雙眼紅腫,淚珠一串串落了下來。

  金一鵬用手撫著她的手,又說道:「但是那青年不但有錢有勢,還有一身武功,那少女時時伺機而動,總沒有機會,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女,要暗算一個武功深湛的人談何容易?有時她等他睡熟了,想刺死他,那知只要她一動,那年輕人便自驚覺,何況她根本連一絲力氣都沒有,兩隻纖纖玉手,繡花還可以,想拿著刀殺人,卻根本辦不到。」

  「她想下毒,又沒有一個親近的人為她買毒藥,何況即使下手了,也難免不被那年輕人發覺,這樣過了幾年,她竟替她的仇人生了個女兒,心中的愁、恨、悲,真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

  金一鵬娓娓道來,金梅齡已是哭得如帶雨梨花,就連方少堃聽了,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後來,那年輕人遊興大發,居然跑出去遊山玩水去了,那少女心中仇恨未消,悲怨無法自遣,跑到廟去自悲身世,那知卻被一個人聽到了,這個人自幼也是被世上一般欺世盜名之徒所害,長成後學了一身絕技,就專和世間的那些小人作對,無意聽了這少女的身世,生氣得很,就自告奮勇地出來,為這少女復仇,你能說這是錯嗎?」金一鵬冷然問道。

  辛捷一愕,此刻他已知道這事的究竟,但是這事的是非曲直,又有誰能下一公論呢?

  金一鵬赧然一聲長笑,說道:「那知道命不由人,那女人含羞忍辱,還是報不了仇,半路上又殺出一個『七妙神君』來,不分青紅皂白,也不問個清楚,就將這事弄得亂七八糟,那插手打抱不平的人,那時自問不是梅山民的對手,就帶著那少女和她的女兒走了。」

  金梅齡哭聲更是悲切,辛捷心中也不禁黯然,忖道:「唉!她身世之慘,更是不可思議,她的『仇人』竟是她的父親,但她的父親,真是她的『仇人』嗎?若她的父親不是他的『仇人』,那這仗義援助她母親的『毒君』金一鵬,又怎能說是她的『仇人』呢?」

  天魔金欹卻仍然全無表情,說道:「師傅,和這種人囉嗦些什麼……」

  金一鵬瞪了他一眼,說道:「誰知走到路上,那少女竟拋下她親生的女兒,投河自盡了。」

  辛捷聽了,更是覺得對這位「毒君」有些歉意,他本以為這「毒君」的毒,和那「淫婦」的淫,都是萬惡不赦的,那知道這「毒君」並不毒,那「淫婦」更是不淫,而且還死得這麼淒慘。

  金一鵬愕然笑道:「從此,那伸手管閒事的人,就帶著那幼女遠走天涯,他知道芸芸眾生,又有幾個人不是在罵他的,但是他雖然手段毒辣,卻自問沒有做過虧心之事,問心也就無愧了。」

  說完,他臉上又換成肅殺之氣,瞪著辛捷說道:「不管你是梅山民的什麼人,你可以回去告訴他這件事的始末,哈哈,我一想到他聽了這件真相之後的難受,我就快樂了。」

  他笑聲越來越厲,突然雙手一抓一撕,將身上穿的紅袍又撕成幾片,雙腳一頓,電也似的竄到門外,只聽得砰然一聲水響,便沒了聲息。

  他這舉動快如閃電,辛捷直驚得站了起來,不知出了何事。

  面上始終沒有表情的金欹,嘆道:「師傅的病,怎地越來越厲害了。」雙眉也緊緊皺到一處。

  辛捷奇怪:「怎地這身懷絕技的人,又有什麼病?」他頓然想起黃鶴樓下他的狂態,突然悟道:「難道他屢受刺激,竟然瘋了?」

  金梅齡哭聲未住,往事新愁,使得這少女淚珠更簌簌而落,艙中眾人精神受了這些激盪,居然在這片刻間都靜了下來。

  但是這沉靜,卻令人更覺得有一種難言的窒息,癡立著的方少堃,思潮紊亂,也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辛捷走上兩步,輕輕撫著她的秀髮,一時也找不出適當的話來說,方少堃只覺撫在她頭上的手,是那麼多情而溫柔,止住了哭,抬頭望著他,兩人都覺得溫馨無比,竟忘了此時身在何地。

  金梅齡見了,眼中又現幽怨之色,低低又抽泣了起來。

  天魔金欹妒火中燒,驀地一聲大喝:「都是你。」劈面一掌,向辛捷打去。

  辛捷一驚,本能地一錯步,金欹側身欺上,右手橫打,左掌斜削,右足一踢,正是毒君「陰掌七十二式」的殺手「立地勾魄」。

  他非但招式狠辣,掌力更是陰毒,只要沾上一點,便中劇毒,辛捷只覺掌風之中,竟有些熱力,心頭一凜,一招「凌寒初放」,身向左轉,右手橫切他的左掌,堪堪想避過他的右肘和左腿。

  這一招守中帶攻,而且含勁未放,果自不同凡響,金欹嗯了一聲,雙掌一錯,施展開「陰掌七十二式」,掌掌拍至辛捷致命之處。

  辛捷初遇強敵,打點起精神應付著,這小小一間船艙,怎禁得起這兩人的劇鬥,頓時桌翻椅倒,價值不菲的翠玉器具,碎得一地都是。

  金梅齡見了兩人捨生忘死的鬥著,幽幽忖道:「這兩人這樣的打法,還不是為了一個女子,只有我孤苦伶仃,又有誰來疼我?」

  方少堃嚇得躲在艙角,睜大了眼睛,恨不得辛捷一掌就將金欹劈死,她武功太弱,根本無法看清這兩個絕頂高手的招式。

  兩人瞬即拆了五、七十招,七妙神君輕功獨步海內,但在這小小一間船艙之中,辛捷卻無從發揮真威力,而且他初度出手,便碰著了這樣強敵,打了許久,心中不禁暗暗著起急來。

  他心中著急,卻不知天魔金欹不僅比他更著急,而且還大為奇怪,他受「毒君金一鵬」多年薰陶,不說暗器與兵刃之毒,就拿這套掌法,已不知有多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師,喪在他的掌下。

  此番他見辛捷只是個年輕書生,而且名不見經傳,在武林中連個「萬兒」都沒有,但自己卻僅僅勉強打個平手,豈非異事?

  是以他心神急躁,掌招更見狠辣。

  須知辛捷武功雖已盡得梅山民的真傳,但除了功力尚差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臨敵經歷太少,往往有許多稍縱即逝的制敵機先的機會,他卻未能把握住,是以僅能和金欹戰個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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