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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神君稱七妙 十三州裏盛傳韻事 昧心施一擊 二十年後難見故人

  梅占春先,凌寒早放,與松竹為三友,傲冰雪而獨豔。

  時當早春,昆明城外,五華山裏,雪深梅開,渾苔綴玉,霏雪靄靄,雖仍嚴飆如故,但梅香沁心,令人心脾神骨皆清。

  後山深處,直壁連雲,皚皚白雪之上,綴以老梅多本,皆似百年之物,虯枝如鐵,暗香浮影,真不知天地間何來此仙境。

  暮色四合,朦朧中景物更見勝絕,忽地梅陰深處,長長傳來一聲嘆息,緩緩踱出一位儒服方巾的文士,亦不知從何處來。

  他從容地在這幽谷四周,漫步了一遍,深厚的白雪上,卻未見留下任何腳跡,然後負手佇立在一株盛開的老梅前面,凝神地望著梅花,身上的衣袂,隨風微動,此時此地,望之直如神仙中人。

  萬籟俱寂,就連極輕微的蟲鳥之聲,在這嚴寒絕谷裏,都無法聽到,他隨手拾起一段枯枝,在雪地上淺淺勾起一幅梅花,雖只是寥寥數筆,但卻把梅花的凌風傲骨,表露無遺。

  此時遠處竟隱隱傳來些人語,但也是極為輕微而遙遠的,他面色微變,嘴角泛起一絲冷峻的微笑,手微一揮,那段枯枝竟深深地嵌進石壁裏。

  片刻,遠處看到幾條極淡的身影,晃眼間便來到近前,那種驚人的速度,是常人所無法思議的,但他見了卻鄙夷地一笑,臉上的神色更冷峻了。

  那幾條人影在谷口略一盤旋,便直奔他所佇立之處而來,他喃喃地低聲說道:「怎麼只有四個,難道此次又不能了我心願……」

  那四個人到了他面前丈餘之處,才頓住身形,緩步走來,其中一個面色赤紅,高大的道人,高聲笑道:「神君真是信人,只是我等卻來遲了。」

  笑聲在四谷飄蕩著,回音傳來,嗡嗡作響。神君冷冷地哼了一聲,目光在那四人身上略一打量,然後停留在一個枯瘦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穿著極為精緻的絲棉袍子,背後斜背著柄長劍,那劍身很長,背在他那枯瘦的身軀上,幾乎掛到地上了,顯得甚是滑稽,然而他廣額深腮,目光如鷹,望之卻又令人生畏。

  他們雖是面帶笑容,但這勉強的笑容,卻不能掩飾住他們內心的驚懼和惶恐,那是一種人們在面臨著生與死的抉擇關頭時候,所無法避免的驚懼和惶恐,其中尤其是一個年輕而英俊的少年,他甚至在顫抖著,英俊的面龐上,也蒙著一層死灰之色。

  這些神態都瞞不了那冷峻的文士,他目光極快的一閃,朗聲笑道:「好,好,武林五大宗派的掌門人,今天竟然到了三位,真叫我梅山民高興得很,不過……」他面色一變,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可畏的殺機,冷冷地說:「崑崙派的凌空步虛卓騰,和點蒼的掌門人迴風劍謝星,怎地卻未見前來,難道他們看不起我梅某人嗎?」

  那赤紅面的道人,卻是五大宗派之首,武當派的掌門人赤陽道長,此刻聞言,笑道:「神君的召喚,他們怎敢不來,只是……」

  那枯瘦的老者冷冷地接過口去,說道:「只是有個比你七妙神君更勝十倍的人將他們召了去。」

  梅山民雙目一張,閃電般盯在那老者臉上,說道:「那人是誰?我梅某人倒要見識見識。」

  枯瘦老者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只是他不笑便罷了,一笑卻令人不由生出一絲寒意,說道:「若你能見到此人,那我厲鶚第一個就高興得很。」

  梅山民變色問道:「此話怎講?」

  赤陽道長忙接過口去,說道:「神君先莫動怒,那迴風劍謝大俠,和凌空步虛卓大俠,數月前都相繼仙去了,是以他們都無法踐神君三年前賭命之約,然而……」他用手微指身旁的英俊少年,接著說:「這位就是點蒼派的第七代掌門人,迴風劍謝大俠的賢嗣,落英劍謝長卿,今日特來代父踐約的。」

  梅山民噢了一聲,尖銳地瞪了那仍在冷笑著的厲鶚一眼,目光回到謝長卿那裏,說道:「謝世兄英俊不凡,故人有後,真叫我梅某人高興得很,但是前一代的事,讓我們自己了斷好了,謝世兄若無必要,也不必插足此事了。」

  在這一剎那間,謝長卿的內心,宛如波濤衝激,顯然梅山民的話正觸中了他心底深處,然而他生在武林世家,現在又是一大宗派的掌門,有許多事,他必須勉強著自己去做,為了點蒼派的名譽,為了他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他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讓它在面容上表露出來。

  他雙目茫然凝視著遠方說道:「神君的話,自然也是道理,但是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先父與神君既然有約在先,我自當遵著先父遺命,與神君踐此一約,至於成敗生死,又豈是我等計較的。」

  梅山民微笑著點了點頭,心裏在暗自讚賞著這少年的勇敢,說道:「人各有志,誰也不能相強,謝世兄既然如此,我梅某人敬佩得很。」

  他話聲一頓,變得冷酷而嚴峻,轉臉向赤陽道長說道:「三年以前,你們五大宗派在泰山絕頂柬邀江湖同道,同赴泰山,爭那天下劍術第一的稱號。」說至此處,他仰天長笑一陣,冗長的笑聲,震得梅枝上的花瓣,簌簌飄落。

  他厲聲又說:「想我七妙神君,怎會與你們這般沽名釣譽的狂徒,去爭那勞什子的名號,你們既然喜歡,就讓你們自稱劍術天下第一,又有何妨,但是我卻萬萬料想不到,自稱武林正宗的一派掌門人,卻聯手做下那卑鄙的行為,五劍合璧,在會期前一天,就將我摯友單劍斷魂吳詔雲傷在天紳瀑下……」

  厲鶚肩微閃處,獨自掠到梅山民的面前,截住了他的話,冷冷地說道:「你話也不用多說了,那吳詔雲是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誰,今日我等由遠處而來,為的就是見識你七妙神君妙絕天下的幾樣玩意兒,你劃出道兒來,我們總一一奉陪就是了。」

  梅山民說道:「只怕你們還不夠資格來見識我的『七藝』。」

  赤陽道長聽梅山民連罵帶損,卻仍神色自若,笑道:「那個自然,七妙神君,以劍術、輕功、掌力,以及詩、書、畫、色,妙絕天下,想我等只是一介武夫,那裏及得上神君的文武雙全!」

  厲鶚又在一旁接口說道:「尤其是那最後一樣,我們更是望塵莫及。」

  赤陽道長笑笑道:「厲大俠此話說得極是,神君風流倜儻,那是我們幾個糟老頭子所萬萬不及的,今日在下與崆峒的劍神厲大俠,峨嵋的苦庵上人,以及點蒼的落英劍謝賢弟,專程來此踐約,只想領教神君的劍術和掌力,若是我們能僥倖和神君各勝一場,那就再領教神君的輕功,至於詩、書、畫、色,我們卻是無法奉陪的了。」

  梅山民冷笑道:「這樣最好,首先我就要領教這位自稱天下第一劍的厲大俠,究竟有什麼精妙招術,敢這樣賣狂。」

  他嘴角泛起一絲陰森的殺機,說道:「然後呢,各位有什麼出類拔萃的功夫儘管使出來,我梅某人總不教各位失望就是了,反正今日身入此谷的人,若不能勝得了我梅某人,要想活著回去,只怕是辦不到的了,我梅某人若是敗在各位手裏,也不想活著回去,我話已講明,各位也不必講什麼江湖道義,只管拿對付吳詔雲的手段來對付我好了。」

  此刻夜色已濃,天上無星無月,但襯著滿地白雪,天色仍不顯得太暗,再加上他們俱是內力高深的人物,在黑暗中視物,雖未見得宛如白晝,但也清楚得很,梅山民目光如電,極快地自他們四人臉上掠過,見他們面色雖不定,但卻個個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安排似的。

  他心中不禁一動,但轉念又想道:「即使他們有什麼詭計,難道我不能識破?何況他們縱然五人聯手,也未必傷得了我。」

  劍神厲鶚冷哼一聲說道:「閣下倒真是快人快語,說話乾淨俐落,正合我厲某脾胃,現在最好閒話少說,早作個了斷。」

  他伸手一拉胸前的活扣,將長劍撤到手中,隨手一抖,只見劍星點點宛如滿天花雨,繽紛飛落,竟是一口名劍。

  他將劍鞘平著推出,那劍鞘像是有人托著,平平地落在一塊突出的山岩上。

  梅山民見厲鶚露這一手,心想盛名之下,確無虛士,今日一會,倒真是自己勝敗存亡的關鍵,此四人除了落英劍謝長卿外,無一不是在武林中久享盛名之士,自己雖以武術名滿天下,但與五大宗派的掌門,尚是第一次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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