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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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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路道:「用不著再想,這樣的人我若見過,一定不會忘記。」 燕七咬著嘴唇,道:「看王老大和林太平的樣子,好像也不認得他。」 郭大路道:「他叫什麼名字?」 燕七說道:「他自己說他叫何雅風,但也可能是假名。」 郭大路道:「他為什麼要用假名字?難道你認為他對我們有惡意?」 燕七道:「到目前為止,倒看不出有什麼惡意。」 郭大路道:「非但沒有惡意,簡直可以說對我們太好了,好得已不像話。」 燕七道:「就因他對我們太好,所以我才更覺得懷疑……一個人若是對別人好得過了分,多少總有些目的。」 郭大路忽然笑了笑。 燕七道:「你笑什麼?」 郭大路道:「我在想,一個人『做人』實在很難,你若對別人太好,別人會懷疑你有目的;你若對別人太壞,別人又會說你是混蛋。」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著他說話的。」 郭大路道:「為什麼?」 燕七道:「因為他也能喝酒,酒鬼總認為一個人只要能喝酒,就絕不會是壞人。」 郭大路笑道:「這倒是正話,喝酒痛快的人,心地總比較直爽些,你絕不會看到個喝醉了酒的人,還在打主意害人的。」 燕七道:「你並沒有醉。」 郭大路道:「快醉了……我現在就打算進去把他灌醉。」 他笑了笑,又道:「只要他一喝醉,就不怕他不說實話。」 燕七忽然也笑了笑。 郭大路道:「你笑什麼?」 燕七道:「我在想,你這人至少還有樣別人比不上的長處。」 郭大路道:「我的長處至少有三百多種,卻不知你說的是哪一種?」 燕七道:「你隨時隨地都能把握住機會。」 郭大路道:「什麼機會?」 燕七道:「喝酒的機會!」 郭大路弄錯了一件事——人清醒時有很多種,所以喝醉了時也並不完全一樣,並不是都像他自己那樣,只要一喝醉,就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 有的人喝了酒喜歡吹牛,喜歡胡說八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等到清醒時早已忘得乾乾淨淨。 還有的人喝醉了根本不說話。 這種人喝醉了也許會痛哭流涕,也許會哈哈大笑,也許會倒頭大睡,但卻絕不說話。 他們哭的時候如喪考妣,而且越哭越傷心,哭到後來,就好像世上只剩下了他這麼樣的一個可憐人。 你就算跪下來求他,立刻給他兩百萬,他反而會哭得更傷心。 等他清醒時,你再問他為什麼要哭,他自己一定也莫名其妙。 他們笑的時候,就好像天下忽然掉下了滿地的金元寶,而且除了他之外,別人都撿不到。 就算他的家已被燒光了,他還是要笑。你就算「劈劈啪啪」給他十幾個耳光,他也許笑得更起勁。 他們只要一睡著,那就更慘,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來踢他一腳,也踢不醒,就算把他丟到河裡,他還是照睡不誤的。 何雅風恰巧就是這種人。 開始的時候,他好像還能喝,而且喝得很快,不停地把酒一杯又一杯往嘴裡倒,但忽然間,你剛眨了眨眼,他已經睡著了。 他一睡著,郭大路就笑。 燕七恨恨道:「你也喝醉了嗎?」 郭大路道:「我醉?你看,我有沒有一點喝醉的樣子?」 燕七道:「沒有一點,有八九點。」 郭大路道:「你錯了,我現在清醒得簡直就像孔夫子一樣。」 燕七道:「你笑得卻像是土狗。」 郭大路道:「我只不過笑他,還沒開始,他已經被我灌醉了。」 燕七道:「你記不記得為什麼要灌他酒?」 郭大路道:「當然記得,我本來是想要叫他說實話的。」 燕七道:「他說了嗎?」 郭大路道:「說了。」 燕七道:「說了?說了什麼?」 郭大路道:「他說,他若對我們有惡意,就不會喝醉,醉得像死豬一樣。」 燕七上上下下地看著他,搖著頭道:「有時我真看不透你,究竟是喝醉了?還是很清醒?」 郭大路嘻嘻的笑,看著王動。 王動道:「你看我幹什麼?」 郭大路笑道:「我在等著你說話,現在豈非已輪到你說話的時候了。」 王動道:「你要我說什麼?」 郭大路道:「說我清醒的時候也醉,醉的時候反而清醒。」 王動也忍不住笑了,這的確是他說話的口氣。 郭大路道:「我答對了嗎?」 王動笑道:「答對了。」 後院那排屋子裡,也擺了兩張床。 這兩張床好像就是為喝醉了的客人準備的。 何雅風就像是個死人般被抬到這張床上。 郭大路笑道:「他今天來,還是算來對了時候,若是前兩天來,就只好睡地板。」 王動道:「我只想他這一覺能睡到明天天亮。」 郭大路道:「為什麼?」 王動道:「免得我們去當東西。」 郭大路道:「為什麼要當東西?」 王動道:「請客人吃晚飯。」 郭大路笑道:「也許我們用不著當東西,只等著貓兒搖鈴就行了。」 燕七道:「你認為晚飯還會有人送來?」 郭大路道:「嗯。」 燕七忍不住笑道:「你簡直好像已經吃定他了。」 郭大路大笑道:「一點也不錯,我已經準備吃他一輩子,要他養我的老。」 他聲音說得特別高,好像故意要讓那人聽到。 那人是不是一直躲在暗中偷看著他們? 那人是不是何雅風?是不是喝醉了? 醉得快的人,往往醒得也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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