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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一個身形佝僂,白髮蒼蒼的老頭子手裡提著桶髒水,正從對面的門裡走出來,「嘩啦啦」將一桶水倒在地上。

  郭大路笑道:「當然認得,他就是利源當鋪的老朝奉,我們都叫他活剝皮。」

  金獅子目光灼灼,不住盯著那老人,直到老人又轉身走了進去,他才笑了笑,道:「各位有偏,我們先告辭了。」

  他趕上夾棍,兩人輕輕說了幾句話,一齊向當鋪那邊走了過去。

  黑衣人這時才慢慢地站了起來,慢慢地走過郭大路他們面前。

  大家都低著頭喝酒,誰也沒有瞧他。因為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好像看到條毒蛇一樣,覺得說不出的不舒服。

  黑衣人腳步並沒有停,卻忽然喚道:「黃玉和,你好。」

  大家都怔了怔,誰也不知道他在跟什麼人說話。

  這時黑衣人卻已大步走了出去。

  郭大路搖了搖頭,喃喃道:「這人莫非有毛病?」

  林太平又在盯著黑衣人背後的長劍,道:「這柄劍至少有四尺七寸。」

  燕七道:「你眼力不錯,想必也是使劍的?」

  林太平好像沒聽見這句話,又道:「據我所知,武林中能使這種長劍的只有三個人。」

  郭大路道:「哦,那三個?」

  林太平道:「一個叫丁逸郎,據說是扶桑浪人赤木三太郎和黃山女劍客丁麗的私生子;赤木三太郎是扶桑『披風一刀流』的劍客,所以丁逸郎的劍法,也融合了扶桑和黃山兩種劍法之長處。」

  燕七凝視著他,道:「想不到你知道的武林秘事比我還多。」

  林太平遲疑了半晌,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郭大路道:「還有兩個呢?」

  林太平道:「第二個是宮長虹劍法唯一的傳人,叫宮紅粉。」

  郭大路道:「宮紅粉?這簡直是個女人的名字。」

  燕七道:「她本來就是女人,你難道認為女人就不能用這麼長的劍?」

  郭大路笑道:「我只不過覺得那黑衣人絕不可能是女人。」

  燕七道:「聽說丁逸郎最近已遠渡扶桑,去找他親生的父親去了,所以,這黑衣人也絕不可能是他。」

  郭大路道:「第三個呢?」

  林太平道:「這人叫『劍底遊魂』南宮醜。」

  郭大路道:「劍底遊魂?這豈非一句罵人的話,他怎麼會取了個這麼樣的名字?」

  林太平道:「很多年前,江湖中出了個怪人,叫『瘋狂十字劍』,遇著他的人沒有一個能逃得過他的劍下,就連當時很負盛名的『西山三友』和『江南第一劍』都被他殺了,只有這南宮醜,居然從他劍下逃了出來,所以南宮醜自己也覺得很得意,就替自己取了外號叫劍底遊魂。」

  郭大路笑道:「敗在人家劍下居然還得意,這人倒有趣得很。」

  林太平道:「這人非但無趣,而且無趣極了。」

  郭大路道:「為什麼?」

  林太平道:「聽說這人最喜歡殺人,有時固然是為了他自己高興而殺人,有時也會為了錢而殺人。而且他雖然僥倖自十字劍下逃了性命,但臉上還是被劃了大十字,所以從來不願以真面目見人。」

  郭大路道:「這麼樣說來,這黑衣人一定就是他了。」

  王動忽然道:「這倒也未必。」

  郭大路道:「未必?」

  王動道:「你們怎麼知道他不是女人,不是宮紅粉?」

  郭大路道:「當然不會是。」

  王動道:「為什麼?你看到他的臉,看過他的手?看過他的腳子……他連一寸地方都沒有讓你看到,你能看到的只不過他那身黑衣服而已。男人可以穿這樣的衣服,女人為什麼就不可以?」

  郭大路怔住了,怔了半晌,又笑道:「他若是女人,那倒有趣得很,我倒真想看看她長得是什麼樣子。」

  燕七悠悠道:「只要是女人,你就覺得有趣嗎?」

  郭大路笑道:「大多數女人的確都比男人有趣些,太醜太老的自然是例外。」

  燕七歎了口氣,道:「這人居然還敢說他不是色鬼,他不是誰是?」

  王動打了個呵欠,道:「我至少也有一點是和色鬼相同的。」

  燕七道:「哪一點?」

  王動道:「隨時隨地我都會想到床。」

  床。

  五箱金珠就在床底下。

  縱然是天下最豪富的人,也不會將這五口價值億萬的箱子隨隨便便往床下一塞,連門都不鎖就跑了出去。

  但他們卻硬是這麼樣做了。

  因為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別人連做夢都不會想到這破床底下會有這麼大的寶藏,而且這屋子裡根本空空如也,除了床底下外,也沒有能放得下這五口箱子的地方。

  「為什麼不埋在地下?」

  燕七也曾經這麼樣提議過,但王動第一個就堅決反對。

  「現在我們若辛辛苦苦的埋下去,過不了兩天又得辛辛苦苦的挖出來,既然總得要挖出來,現在又何必埋下去?」

  懶人永遠有很充足的理由拒絕做事的。

  王動的理由當然最充足。

  現在他當然已經又躺在床上。

  郭大路正在苦練倒吊著喝酒,他聽說喝酒有囚飲,甚至還有屍飲,所以已決心要把這吊飲練成。

  這世上若是有人能用眼睛喝酒,就算只有一個人,他也絕不會服輸的,好歹也要練得和那人一樣才停止。

  林太平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用手抱著頭,也不知是在發怔?還是在想心事?

  他年紀看來比誰都輕,但心事卻比誰都重。

  燕七又不知溜到哪裡去了?這人的行動好像總是有點神秘兮兮,常常會一人溜出去躲起來,誰也不知道他去幹什麼?

  夜似已很深,又似乎還很早。

  有人說:「時間是萬物的主宰,只有時間才是永恆的。」

  這句話在這裡卻好像並不十分正確。

  在這裡的人雖然不會利用時間,卻也絕不做時間的奴隸。

  郭大路喝完了第三碗酒的時候,林太平突然從石階上站了起來。

  他的表情很興奮,也很嚴肅,就好像決勝千里的大將要對他的屬下,宣佈一項極重要的戰策時的表情一樣。

  只不過無論表情多嚴肅的人,假如你倒著去看,他那樣子也會變得很滑稽的,郭大路剛喝下去的一口酒幾乎忍不住噴了出來。

  林太平道:「我有話要說。」

  郭大路忍住笑道:「我看得出來。」

  林太平道:「這裡定有個人,不但武功很高,而且還會易容術、縮骨法,曾經做過很多宗令官府頭疼的案子。」

  郭大路眨眨眼,道:「這件事好像並不只你一個人知道,我好像也聽說過。」

  林太平道:「不但你知道,酸梅湯也知道。」

  郭大路道:「哦?」

  林太平道:「她不但知道,而且還一定跟這個人有仇。」

  郭大路道:「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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