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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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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謙道:「這個——恕在下不能奉告。」他語聲微頓,突又厲聲道:「總之,此番無論是誰,也不能與我同行,你我三人中,若非我血濺此地,便是兩位下船而去,這該如何選擇,公孫大俠務請三思。」 公孫紅道,「這——在下此行並無目的,梅大俠若真有使命在身,而且如此重要,在下倒也不妨易船而行。」梅謙道:「多謝。」 公孫紅面色一沉,道:「但這卻要看梅大俠所負的是何使命?」 梅謙變色道:「如此說來,公孫大俠是不惜一戰的了。」 公孫紅道:「如此說來,梅大俠你是寧可一戰,也不願說出所負是何使命的了?」 梅謙道:「正是。」 兩人間情勢突又緊張起來,似已箭在弦上。 *** 萬老夫人突然笑道:「他所負的是何使命,縱然不說,我老人家也知道了。」 梅謙冷笑道,「你知道?——嘿!嘿嘿!」 萬老夫人緩緩道:「我老人家在泰山大會上,瞧你與人動手時,便已瞧出你這小子有些不對了,必定有所圖謀。」 公孫紅忍不住道:「他有何不對?」 萬老夫人道:「泰山之會上,大家都想技壓群雄,人前露臉,是以泰山之會名雖較技,其實人人都在拼命。」 公孫紅嘆道:「正是如此。」 萬老夫人道:「但這廝與人動手時,卻絕對未曾使出全力,他十成武功中,最多只不過使出了七成而已。」 公孫紅動容道:「哦!」 萬老夫人道:「由此可見,他不是另有圖謀是什麼?」 梅謙冷笑道:「梅某只是覺得,犯不上為了區區虛名,與人拼命而已,這在那些名慾薰心之人看來,自是有些奇怪。」 萬老夫人笑道:「你話雖說得動聽,其實——」 公孫紅又忍不住道:「萬老夫人認為其實如何?」 萬老夫人道:「這廝近來才從東瀛來到中土,然後便不惜用盡各種手段,為自己博取名聲,但等到真可大大露臉時,他反而不用全力了——此刻白衣人又將再來,武林中人人都想一睹此番大戰,甚至有些東瀛人士,都不遠千里而來,但他卻偏偏要在這當兒,回去東瀛。」她冷笑一聲,道:「這些難道不奇怪麼?」 公孫紅沉聲道:「不錯,的確有些奇怪。」 萬老夫人道,「你難道還猜不出他有何圖謀?」 公孫紅沉吟半晌,聳然動容道:「莫非他——他竟是那白衣人——」 萬老夫人拍掌道:「這廝想必就是那白衣人派到中土來臥底的,此番不知要將什麼消息,去傳給那白衣人?」梅謙突然仰天狂笑起來,道:「有趣!有趣!」 萬老夫人道:「我老人家可是說對了麼?」 梅謙厲聲道:「你此刻若是立刻滾下船去,我瞧在萬大俠面上,暫且放過了你,否則——」雙臂一振,閃亮的「鎖鐮刀」已在手。 萬老夫人冷笑道:「你只當我老人家怕了你這破鐮刀麼?嘿嘿!我老人家早就想讓你瞧瞧厲害了。只可惜——」 梅謙道:「既是如此,還可惜什麼?」 萬老夫人道:「只可惜有公孫大俠在這裡,他怎會讓我老婆子出手?」 梅謙道:「公孫紅,你意下如何?」 公孫紅沉吟道:「她方纔所說之言,是真是假?」 梅謙道:「你若信她之言,便不配梅某解釋。」 公孫紅道:「這——」 萬老夫人突然將他身上那紫紅大氅拉了下來,道:「我老人家方纔所說的話,句句都有根據,這種人你還跟他囉嗦什麼,去,快取了他性命,絕沒有錯。」 公孫紅道:「但——」 萬老夫人眼珠子一轉,道:「莫非你真如他所說,傷得太重,已勝不了他,那麼,還是讓我這老婆子——」 公孫紅仰首大笑道:「這區區傷勢,算得了什麼?」大笑聲裡,斜插在他腰畔的天龍棍,已到了他手中。 *** 船身搖盪更劇,桌子都已滑到角落裡。 窗外的天色,似也昏黯下來。 船艙中,充滿了殺氣,這「鎖鐮刀」上的殺氣,這「天龍棍」上的殺氣,自又和方纔的竹筷不可同日而語。鎖鐮刀可剛可柔,可硬可軟,遠可取三丈開外,近可以貼身肉搏,可說是江湖中變化最多,最複雜的兵刃。而「天龍棍」卻是以不變應萬變,返璞歸真,講究以拙勝巧,可說是江湖中變化最少,最簡單的兵刃。 這兩件兵刃無論性能、氣質,俱都截然不同。然而,此刻這兩件截然不同的兵刃,所採用的卻是同一種方針——以靜制動,後發制人。只因他們都知道此刻面對著的,可能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強的敵手,是以兩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公孫紅緊握著天龍棍,指節都已發白。梅謙握著「鎖鐮刀」的手,也是同樣用力,同樣緊張,刀與棍,距離五尺空間,針鋒相對著。 漸漸,刀與棍,在緩緩移動——兩人的移動幾乎是同時的,也不知是刀隨著棍動,還是棍隨著刀動。無論如何移動,刀與棍總是針鋒相對著。兩人的眼睛,都已散發出異樣的光,與其說他們是想發覺對方架式的破綻,倒不如說他們是想發現對方武功之極意。 船身繼續搖盪著,而且漸漸劇烈。 但兩人的雙足,卻都有如釘子般釘在船板上,無論船身搖盪得多麼劇烈,兩人的身子猶屹立不動。但這「不動」,卻也是「動」。這「不動」甚至比「動」還要激烈。 萬老夫人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公孫紅為何還不出手?」她忍不住凝目去瞧梅謙的刀勢,驟看,也覺平常的很,但她仔細瞧了許久,身上卻不禁沁出了冷汗。 她只覺屹立在那邊的梅謙,人與刀,似已化為一個整體,她想出一百種招式,也自知不能將之擊破。她雖然遠遠站在一邊,但已感覺出刀上的殺氣,她瞧得越久,越覺自己整個人都似已在這刀光殺氣籠罩中。 她心頭暗凜:「我若是公孫紅,此刻只怕已血濺當地。」她想轉頭去瞧瞧公孫紅的架式。但不知怎的,她目光竟似已被這刀上的殺氣所吸引。她竟已無法移動目光。 她想:「若是方寶玉在這裡,不知是否能瞧出破綻?」她想:「方寶玉想必是能瞧出的——但同是一雙眼睛,為何有這麼大的不同?為何他瞧得出我瞧不出?」但到了後來,她竟連思想都不能思想。連她的心全都已被那刀光殺氣吸引住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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