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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玉道:「這兩日來,每隔不久,便要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劇烈。」要知人在病痛之中,對別人之問話,常常會在不知不覺間回答出來,只因縱是鐵打的好漢,在病痛之中,也會變得十分軟弱。

  萬老夫人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你毒勢竟是如此嚴重,想來除了他們的本門解藥外,別人是難將你功力恢復的了。」寶玉嘶聲道:「你——你走——」萬老夫人冷笑道:「我自然要走的。」

  突又取起身畔長杖,霍然站起身子,凝目瞧了寶玉半晌,冷冷笑道:「我老人家本想留下你性命,為我老人家辦事,誰知你已成了個廢物,縱然留下,也無用了。」話猶未了,長杖突起,向寶玉疼痛最劇處的穴道點了下去,但見杖頭一顫,已接連點了寶玉三處大穴。

  這三處大穴縱然被普通壯漢所擊,也難免咯血而死,何況萬老夫人這樣的武功,又何況她本是下的毒手。

  寶玉輕呼一聲,身子突然彈起,不偏不倚落入那新挖的土坑中,這本是萬老夫人用來嚇他的,此刻卻真的做了他的墳墓。但萬老夫人一杖點過,身子竟也似被震得立足不穩,踉蹌退出數步,「撲」地一聲跌坐在地。

  只見她面色早已大變,虎口亦被震裂,呆呆地望著土坑中的方寶玉,目中充滿了驚駭詫異之色。原來她方纔長杖點中寶玉穴道時,竟突有一股大力,激射而出,這股力道正如地下急流一般,若有了缺口宣洩而出,那一洩之力,是何等驚人,連萬老夫人這樣的功力,竟也全然無法抵抗。

  她跌坐在地,呆望了半晌,顫聲道:「你——你莫非功力並未失去,只是裝出那樣子來騙人的?我——我老婆子總算對你不錯,你——你可莫要害我。」

  她疑神疑鬼,自言自語,嘀咕了半晌,地穴中的方寶玉,卻全無動靜,她捏起塊泥土擲了過去,寶玉仍然全無反應。她這才壯起膽子,悄悄爬過去,只見寶玉牙關緊咬,面上全無血色,伸手一摸,手足亦是冰涼如鐵。

  萬老夫人悄悄站起來,喘了幾口氣,定了定神,悄悄道:「這——這簡直是個妖怪,小妖怪,到死了還要作祟害人。」說到這裡,自己竟似也被自己嚇住了,機伶伶打了個寒噤,趕緊舉起長杖,將坑邊掘出的泥土,又填了下去,眼見方寶玉身子,已將被泥土完全掩埋,已只剩下一顆頭顱,萬老夫人一面正待將最後一堆泥土撥下去,一面喃喃道:「你好生在這裡安息吧,莫要再出來作祟,等到你屍骨都已腐爛,變作花肥,後人見到這叢花特別繁茂,必定會感謝你的。」只見泥土已漸漸要將方寶玉面目掩沒,她方暗中鬆了口氣。

  突然間,遠處似乎有人語腳步聲傳來。人聲入耳,萬老夫人長杖點地,身子已凌空而起,飛也似的向黑暗處掠去,她身子雖臃腫,反應卻仍是靈敏無比。

  ***

  方寶玉穴道自被長杖點中,他丹田之處,便有無數股氣流激射而出,他身子竟不由自主被激得彈了起來,跌入那土坑中。等到他回過神來,他丹田之處的痛苦,竟已霍然消失,但四肢卻突然變得酸軟無力,連指尖都似已無法抬起。

  這種奇異的變化,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緣故?只聽得萬老夫人在那邊喃喃低語,到後來萬老夫人以泥土埋起他的身子,他也完全無法反抗,索性始終咬緊牙關,閉起眼睛,不言不動——萬老夫人在驚惶之中,竟未發現他還有微弱的呼吸,他身子也還有感覺。

  他只覺那冷涼而潮濕的泥土,埋起了雙足、雙腿,埋起了他丹田、胸腹。剛剛已將埋著他咽喉。他胸膛已被壓住,呼吸更是不通,心中迷迷茫茫,亦不知是恐懼?還是惶亂?還是麻木?

  這種被人活埋的滋味,世上又有什麼人能形容得出?到最後,終於有一片泥土,撒上他面目,他胸中的悶氣,眼見再也無法吐出——永遠再無法吐出。

  ▼第三十章 手足竟相殘

  那知萬老夫人卻在這時,突然拋開了他,飛身去了。他自己身懷絕技,自然知道萬老夫人所點的三處穴道,無一不是必死之大穴,但此刻他為何還未死去,他更是想不通。

  這時,他亦自聽得那人語腳步聲,漸行漸近,漸漸走入了這冷僻的花木林中,一人沉聲道:「此地絕無人來打擾,你我正好談話。」

  這語聲一入寶玉之耳,寶玉心頭便不禁為之一動,他只覺這語聲是如此熟悉,彷彿本是他十分親近的人。他掙扎著,要想去瞧一眼,這若是他的熟人,便可將他救出此處,怎奈他既不能動,又不能言,面上還覆著泥土,那裡瞧得見。

  但聞另一人道:「你既有機密之事與我相商,便該與我坦誠相見才是,為何還要如此藏頭露尾,又蒙住了面目。」語聲冷傲,竟是冷冰魚。

  寶玉這才知道,自己縱能爬起,也是瞧不見此人面目的了,但此人是誰?行藏為何如此詭秘?與冷冰魚又有什麼話說?

  ***

  只聽這人輕聲笑道:「你若是相信於我,不瞧我面目又有何妨?你若是根本不相信我,瞧見我面目也是無用的。」

  冷冰魚似是沉吟了半晌,道:「好,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吧!」

  那人先不答話,卻展動身形,四下游了一遍,顯見他行事十分謹慎,明知此地無人,還是要查看清楚。但他觀察縱然仔細,行事縱然小心,卻也萬萬夢想不到還有個人竟是埋在地下,偷聽他們的說話。

  寶玉只聽衣袂帶風之人,有如風捲木葉,響了一圈,然後,那人方自頓住身形,沉聲說道:「此番泰山較技之會,閣下若能技冠群雄,便已不啻登上當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寶座,不知閣下是否有意?」

  冷冰魚冷笑截口道:「這個冷某自然盡已知道,難道你此刻說了這番話後,冷某便能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寶座不成?你說了又有何用?」

  那人緩緩道:「自然有用的,我且問你,此番泰山會中,武功真能威脅於你的對手,除了方寶玉與七大弟子外,還有什麼人?」

  冷冰魚笑道:「七大弟子也未必是冷某的對手——」語聲微頓,又道:「除了他們外,別的,冷某更未放在眼中。」

  那人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我若能令這些人全都無法去泰山與你交手,你豈非便可穩穩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寶座。」

  寶玉心頭一跳,暗道:「這究竟是什麼人?又有何力量能令我與莫大叔他們全都無法與冷冰魚動手?」

  他越聽越覺此人語聲確是十分熟悉,卻又偏偏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誰?他確信自己記憶與耳力俱都不弱,無論任何人的語聲,只要被他聽過一次,他便不會忘記,但此次——此次為何卻偏偏忘記了?他知道這其中必有些古怪的道理,但究竟是什麼緣故?什麼道理?他心頭一片紊亂,越是要想,越是想不通。

  只聽冷冰魚呼吸已自漸漸粗重起來,顯見也已動了心。過了半晌,他終於沉聲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如此相助於我?你究竟有何企圖?」

  那人一笑道:「若無我相助,你萬難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這點你自己想必也清楚得很,你登上盟主寶座後,想必定不會忘了我的好處,而我,也不願出面去爭那盟主之位,是以你我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冷冰魚道:「你——你要我怎樣?」他語聲已因激動而顫抖起來,只因這「武林盟主」之位,對江湖豪傑說來,的確是種不可抗拒之誘惑。

  那人緩緩道:「只要你寫下字據,與我訂下同盟之後,奉我如兄,終生不得違背,我便可一手將你扶上寶座了。」

  冷冰魚呼吸更是粗重,他不忍如此受人擺佈,但又實在受不住這誘惑,又沉吟半晌,終於道:「你雖說得如此確定,但我又怎能信得過你?」

  那人笑道:「你立刻便可信得過了。」話聲未了,突聽遠處有人語、腳步聲傳來。

  那人輕叱一聲,道:「藏起身形——快!」

  但聞衣袂風聲,一閃而沒,接著,那邊的人語、腳步聲,越來越近,竟也走入了這片花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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