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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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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淒迷,秋思般的細雨中,四條身穿白衣,白巾蒙面,看來宛如雨夜幽魂般的人影,正圍著一人惡鬥! 那人顯已力竭,身後還負著一人,只是仗著最後一股氣力,在作困獸之鬥,掌中鍊子槍,雖已只剩下半截,猶自舞得風雨不透,他武功雖非絕佳,但那一股彪悍勇猛之氣,卻端的令人感動。 那四個白衣人身法俱是奇詭無比,手中雖無兵刃,但掌法施展開來,抓、劈、點、削,卻兼各家兵刃之妙。 萬子良生怕援救不及,人還未到,便已喝道:「李英虹莫怕,救兵已來了!」這十個字憑著一口真氣說將出去,當真是中氣充足,聲震耳鼓,四條白衣人都不免吃了一驚! 莫不屈、石不為、金不畏、楊不怒已趕了過去,也不說話,便接住了那四條白衣人的招式。 萬子良與李英虹本是素識,輕輕一拍他肩頭,道:「這邊咱們為你接著,你去屋裡歇著。」李英虹喘息不定,道:「多——多謝。」他實已不支,也實已無法客氣,當下喘息著奔向那燃著燈火的房屋,那一點燈火雖暗,在他眼中卻有說不出的溫暖。 在如此情況下,萬子良等人仍不願以多為勝,只是站在一旁,一面為莫不屈等人掠陣,一面斷去白衣人的逃路。莫不屈果然不愧為少林名徒,此刻雖只施出寥寥十數招,但掌法之威猛沉凝,卻已將少林武功精華表露無遺。他還未摸清對手武功家數之前,絕不作無謂之進擊,只是以沉著的招式,使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只見他每一掌,每一拳發將出去,俱似有千斤之重,神情之莊重鎮定,更已卓然而具武林大家之風範。 金不畏使的卻無一不是大攻大擊之式。輕妙高華的峨嵋武功,在他手中施展出來,氣韻立時變了,本該是草木清華的音韻,此刻卻充滿金鼓殺伐之聲。他招式雖稍嫌靈妙不足,但那一股無畏之氣,卻端的可令對手心驚,只見他招招式式,俱有如巨斧開山,神兵伐木,風聲之勁厲,遠近可聞,至於對方使的是何招式,他全不放在心上。 淮陽楊不怒,更是怒火滿腔,殺氣盈胸,名震天下的大鷹爪力施展開來,好似一抓便要抓來對方的魂魄!兩人一搭上,他用的便是情急拼命時的招式,完全不顧自己之安危性命,只求能將對方擊倒。對方那白衣人身法雖是詭異絕倫,但似也為他這種慓悍凌厲之氣所懾,十餘招拆過,他已後退數丈之多。 四大弟子中,看來似以石不為出手最少,但每一出手,卻無一不是令對方心驚膽戰的殺手!點蒼招式,雖以變化奇速見長,但石不為招式變化卻極少,只因若非取人性命的殺著,他便絕不出手。萬子良一生之中,遇見的武林高手自然不少,但出手如此狠、忍的人,卻是從來也未見過。 他凝目瞧了兩眼,不禁喟然嘆道:「看來一人武功之成就,委實與他性格大有關係,以在下看來,莫大兄來日必屬領袖江湖的人物——」言下之意,已是將莫不屈視為將來取代他自己地位之唯一人物。要知他無論性格氣度,招式武功,俱與莫不屈走的同一條路,是以瞧見莫不屈的出手,自是分外讚賞。 金祖林卻道:「若換了小弟,卻寧可與莫大兄對敵,也不願與石老四交手,他那股殺氣,實在叫人受不了。」萬子良道:「石四俠之狠、忍,固是令人難擋,但莫大俠之沉凝,金二俠之勇猛,楊七俠之慓悍,又豈是好對付的。」 金祖林笑道:「幸好我是他們朋友,不用和他們動手。」 但莫不屈等四大弟子武功雖可怕,對方那四個白衣人身法詭異,卻更使萬子良見了驚心。以萬子良交手經驗之豐,目光判斷之準,但直到此刻為止,還是瞧不出這四個人的武功家數。莫不屈等四大弟子武功雖強,但這四個白衣人卻仍未落下風,只是攻勢不免稍弱而已。 魏不貪聳然動容道:「這四人是那裡鑽出來的?瞧他們身法之滑溜,武功之古怪,我簡直連聽也沒有聽過。」 公孫不智皺眉沉聲道:「瞧這四人身法,絕非中土流傳之武功,幸好他們武功家數雖詭異絕倫,但功力卻不深。」 萬子良道:「最奇怪的是,這四人動手間實未使出全力,攻勢亦不猛烈,公孫兄,以你看來,這是何緣故?」 公孫不智搖頭嘆道:「在下也正自不解,莫非——」話猶未了,與楊不怒動手之白衣人,口中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嘯聲,嘯聲未了,四個白衣人手掌齊地往下一擲。剎那之間,便有一般乳白色的煙霧,自地上昇起,飄飄蕩蕩隨風四散,霎眼便瀰漫在雨中。 *** 萬子良變色道:「不好,煙中莫非有毒?」 公孫不智揚聲呼道:「大哥,四弟,快退!」 他不喝楊不怒、金不畏兩人,只因深知這兩人必定不會退的,呼喝中與萬子良使了一個眼色,兩人齊地掠上前去,一人拉住金不畏,一人拉住楊不怒,莫不屈與石不為兩人已倒掠而出。 煙霧越來越濃,眾人屏住呼吸,金不畏也不能說話,只因萬子良已掏出塊手帕擋住了他的嘴。眾人退出兩丈開外,一陣風吹過,煙霧突又消散,但那四個白衣人,卻早已走得蹤影不見了。 公孫不智面色凝重,喃喃道:「勝負未分,他們為何突然逃走——」他深謀遠慮,對每一個可疑之處,都不肯輕易放過,見到這四個形蹤奇詭,來歷不明的白衣人突然而去,便生怕這其中又有什麼陰謀。 金祖林卻笑道:「若換了是我,與諸兄交手,也祇得逃走了,明知打不過還要打,豈非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呆子。」 萬子良頷首笑道:「這話也有道理,但真若換了你這拚命的小將軍,只怕縱然被人打死了,也是萬萬不肯逃走的。」 眾人展顏一笑,回返客棧,誰也不願再去胡思亂想,金不畏見自己竟能救了江湖名俠李英虹,更是興高采烈,十分歡喜。 *** 寶玉見他們去後,雖明知必能救回李英虹,但心中仍不免十分擔憂,只因李英虹與鐵溫候對他的恩惠,他永難忘記。他焦急地站在窗口眺望,忽見一條人影自風雨中奔來,背後似還揹負著一人,當下一躍而出,呼道:「是李英虹李大叔麼?」 那人似乎一驚,頓住腳步,遲疑著說:「在下正是李英虹,閣下是誰?」 寶玉道:「小侄方寶玉——就是寶兒——」 李英虹「呀」的一聲,大步奔來,一把抓住方寶玉的肩頭,上上下下瞧了他幾眼,顫聲道:「寶兒,果然是你,你——你竟已長得如此英俊了,不想我——我竟還能見得到你,這些年來——」語聲哽咽,已難繼續。 窗內燈光照出,只見這江湖名俠容貌憔悴,滿身透濕,一雙疲憊不堪的眼睛裡,已再也瞧不見昔日的英氣。他毋庸再說這些年來的遭遇,就只這狼狽的神情,就只那滿額的皺紋,已足夠敘出他遭遇的坎坷、苦難—— 寶玉更是熱淚盈眶,他幾乎難以相信此刻站在他面前,這有如負傷之獸被人追逐的漢子,便是昔日名滿天下的「踏雪無痕」李英虹,在他這疲憊而憔悴的容顏上,竟已找不出一絲昔日的光采。 李英虹面上流著的,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無言地凝注著寶玉,寶玉也無言的凝注著他,在這無言的靜寂中,正有著無限的悲痛,也有著無限的歡喜。 突見鐵娃亦自躍窗而出,呆呆地木立在雨中。 寶玉瞧見了他,忍不住道:「你這是作什麼?」 鐵娃咧嘴笑道,「沒有什麼,大哥喜歡淋雨,我也只好陪著。」 他的確不會說話,但這簡簡單單兩句話,卻已不知給了寶玉多少溫暖,他不必再說什麼話,寶玉已知道今後無論自己遭遇到什麼苦難,至少有一人是始終站在自己身旁的,就像此刻站在這斷腸的雨絲中一樣。 他無言地拍了拍鐵娃的堅實的手臂,強笑道:「你瞧我都忘了請李大叔進去。」他也忘了李英虹背上還有個身負重傷的鐵溫侯。等到李英虹將鐵溫侯放到床上,方寶玉心中更似被刀割般痛苦——這昔日本是鐵打般的漢子,如今已是形銷骨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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