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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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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老夫人使出三招端的俱是好著,但鐵溫侯使出的三招卻恰是她的剋星,萬老夫人暴怒之下,招式大變,但無論她招式如何變化,總都被對方招式剋住!蕭配秋面上已現焦急之色,李名生又拉著周方道:「百寶杖於武林十三家外門兵刃中,排名在『七喪戟』之上,便是因為這一條長杖中,妙用無窮,令人防不勝防,但如今卻為何不見萬老夫人使出?」 方寶兒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道:「她那條舊的百寶杖已在前些日子被人折斷了,新的祇怕還沒有打好。」 突聽蕭配秋大聲道:「久聞萬老夫人百寶杖妙用無方,前輩為何不使出來,讓咱們開開眼界。」他一心要想萬老夫人快些取勝,是以忍不住嚷了出來,卻不知寶兒料的果然不差,萬老夫人此刻所使的不過只是條尋常鐵杖。 這時萬老夫人已仗著豐富的經驗,老辣的招式,深厚的內力,逐漸挽回了頹勢,聞言心頭一跳,暗中怒罵道:「小兔崽子,窮吼個什麼,這一吼還未將我的暗器吼出,祇怕已將別人的暗器吼出來了。」 心念轉處,鐵溫侯果然已沉聲喝道:「瞧著!」右手戟直點而出,萬老夫人身子一縮,這一戟眼看便已夠不著部位,那知這三尺長的鐵戟,戟頭實又暴長一尺三寸,明明夠不上部位的招式,此刻卻已足夠有餘。萬老夫人凌空一個翻身,倒退五尺、鐵溫侯叱道:「著!」右手戟中,突然飛出七點銀星,直打萬老夫人胸腹面目,左手戟斜揮,戟頭竟帶著條銀鍊飛出,有如鍊子長槍一般,急纏萬老夫人雙足,上下交攻,其急如電!突然間,一條人影如飛而來,擋在萬老夫人身前。 只聽「篤!篤!篤!」一連串輕響,如釘枯木,那七點銀星,俱都已打上了這人的胸膛。接著,「嗆啷」一聲,銀鍊帶著萬字奪,也纏上了這人的雙足,此人卻仍行所無事,直挺挺的站著。 *** 群人俱都大驚失色,鐵溫侯雖驚不亂,挫腕收回,只望能以雙臂千斤之力,將這人拉得跌倒。那知就在這時,又有一條黃影凌空墜下,不偏不倚,跌在銀鍊上,鐵溫侯但覺虎口一陣劇痛,七喪戟竟自脫手!「開碑手」宋光,「踏雪無痕」李英虹,「萬人敵」戰常勝大驚之下,展動身形,搶至鐵溫候左右身旁。 只見前來的那人,身子高瘦,面色清褐,那七點銀星掛在他胸前衣衫上,竟未能釘進去。 後來的那人,已盤膝坐在地上,一張圓臉,雖然滿臉笑容,但那笑容卻是說不出的怪異,有如廟中泥塑的笑彌陀一般,他這笑容也似是用泥堆上去的,既無絲毫變化,亦無絲毫笑意。 寶兒早已瞧出前面來的那人,正是木郎君,他實也未想到萬老夫人約來的幫手,竟是此人。 只因他記得那時木郎君與萬老夫人本是仇敵,自想不通如今竟會變作朋友,卻不知江湖中敵友本自難分,今日為友,明日成仇,本是司空常見、不足為奇之事,只要厲害相關,自可化敵為友。寶兒深知木郎君之能,見他突然在這裡現身,不禁暗暗為姜風與中原四大高手擔心。那知鐵溫侯等四人,對那盤膝而坐的黃衫客顯然深懷畏懼,反倒未將木郎君放在心上,四人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著黃衫客。 「開碑手」宋光一字字緩緩道:「久聞『極天戌土宮』之名,瞧朋友神情模樣,莫非是『戌土宮』中來客?」萬老夫人格格笑道:「乖娃兒,果然有些眼力。」 宋光也不理她,猶自凝注著黃衫客,沉聲道:「朋友為何不說話?莫非不屑以姓名相告麼?」 那黃衫客仍是滿面笑容,仍然不說話,卻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含笑搖了搖頭。寶兒恍然忖道:「原來這人是個聾子——」目光轉處,卻發現鐵溫侯等四人面色更是大變,齊聲脫口道:「土龍子!」再瞧李名生、周方兩人,似是嚇得更厲害,寶兒忍不住悄聲問道:「這聾子有何怕人?」 周方趕緊將他拉到一邊,耳語道:「這土龍子就是『戌士宮』的少主人,天生又聾又啞,但武功之高,據說已不在金河王、火神君等大魔頭之下,生性之殘暴,卻比那些魔頭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最是好色,只要見著漂亮的女子——」說到這裡,戛然住口。 寶兒隨著他目光瞧了過去,只見那土龍子再也不理別人,只是呆望著姜風,不住招手。 姜風本是長江水上一霸,也是近年江湖女子豪傑中的特出人物,身子雖弱,但性如烈火,當真是瞪眼殺人,不皺眉頭,平日誰也不敢將她視為女子,她自己也專將自己視為男子,但此刻姜風見了土龍子這雙目光,心底竟情不自禁泛起一陣寒意,一步步向後退去,退了幾步,後面便是船舷,眼見她只要再退一步,便得落入水中。 突見人影一花,但聽一聲驚呼,再看土龍子還是盤膝坐在地上,而姜風不知怎地,竟已被他摟入懷裡。 她全身都似已沒了氣力,軟綿綿被土龍子抱著,又親又嗅,寶兒又驚又怒,只望鐵溫侯等人解救於她,誰知鐵溫侯四人雖然滿面怒容,但卻緊緊守著艙門,未曾出手,那四條紅衣大漢本已退到一旁,此刻見到幫主受辱,大喝一聲,撲了上去。土龍子頭也不抬,只騰出了一隻手來,揮了兩揮,只聽「砰蓬、噗咚」接連四響,四條紅衣大漢已被他打得凌空飛起,跌入池塘中,突聽「嘶」的一響,土龍子竟撕開姜風的衣襟,露出了瑩白的胸膛,姜風又急又氣,又羞又怒,慘呼一聲,暈了過去。 鐵溫侯等四人神情卻更是沉穩,掌中也撤出了兵刃,但四人守住艙門,仍是動也不動,似是艙中有著什麼珍貴之物,只要能保著艙中物無恙,他四人便已心滿意足,至於姜風是死是活,俱都全沒要緊。 寶兒但覺一股怒氣直沖上來,暗道:「這些人,自命英雄,但眼見個女子在面前受侮,竟然不理不睬,我雖非英雄,卻容他不得。」只覺渾身熱血沸騰,腦袋裡也是熱烘烘的,生死厲害,全都拋到了一邊,當下大喝一聲,跳了出去,指著土龍子大罵道:「你是人還是畜牲?放手!」土龍子根本聽不見,自然不理他。 木郎君、萬老夫人見了他,目中卻突有光芒一閃。 萬老夫人格格笑道:「小鬼,原來是你,你臉上抹了泥巴,奶奶還是認得你的,來——乖孩子,吃個梅子。」 木郎君早已一步步向寶兒逼了過來,嘶聲道:「那大頭鬼在那裡——叫他出來——叫他出來——」只見他雙手十指箕張,不住屈伸,似乎恨不得胡不愁就在眼前,好叫他一把捏死,顯見他對胡不愁,實已怨毒極深,恨入骨子裡。 萬老夫人笑道:「水天姬不在,紫衣侯死了,還有誰能保護你?乖孩子,快過來給奶奶磕頭,奶奶就求他莫要殺你。」 鐵溫侯等四人心頭一動,才想起這孩子果然似乎是五色帆船上的,他們海濱觀戰時,也曾遠遠瞧過一眼。只見寶兒挺著胸膛,大罵道:「我本將你們當人,誰知你們卻是畜牲,你就是將我殺了,也休想——」木郎君獰笑一聲,鳥爪般的手掌已向寶兒抓了過去。 鐵溫侯等人似待出手,那知那「錦衣侯」周方竟搶先一把將寶兒拉到背後,乾笑道:「堂堂青木宮少主,竟與我書僮一般見識——」木郎君怒道:「滾!」伸手一揮,便將周方打得跌倒在地。 但這時寶兒已被鐵溫侯拉了過去,沉聲道:「到後艙去,快!」不容分說,將寶兒推入了艙裡。 *** 寶兒還在猜疑,那知就在這時,那簾幕低垂的後艙中,竟傳出一聲輕呼,顫聲呼道:「寶兒——」這呼聲竟是如此熟悉,寶兒只覺耳畔「轟」的一聲,熱血又都沖上了頭顱,三腳兩步,衝入了簾幕。他眼前什麼沒有瞧見,已有六條手臂將他緊緊抱住了,三個人齊地大呼道:「寶貝——你怎會來了——」 寶兒但覺一陣陣甜香沖鼻端,掙扎著偷眼一望,只見這三人赫然竟都是五色帆船上被金河王逐走的少女。 她三人又是驚奇,又是歡喜,目中流下的眼淚,也不知是歡喜?還是傷感,三個人緊緊摟住寶兒,在寶兒的小臉上親了又親,眼淚將寶兒的臉也打濕了,到後來連寶兒也不知自己臉上的眼淚是她們的,還是自己流下來的。這一份真情的流露,又有什麼話能描敘?又有什麼事能替代? 寶兒只覺這些日子來自己所受的驚駭、寂寞、失意、痛苦——都已有了補償,都已不算什麼了。 突聽一人冷冷道:「也不害臊,抱著人家大姑娘親什麼?」寶兒臉微紅,心頻跳,鑽出了她們的懷抱——只見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子,高高地坐在一張桌子上,模樣雖是冰冰冷冷,但臉卻是紅紅的,眼圈兒也是紅紅的,正瞪著眼在瞧寶兒,卻不是小公主是誰?寶兒心弦一陣震動,生生在她面前呆住了。 少女們嬌笑道:「小公主真煩人,把人家氣成這樣子,我們卻是他大姐姐,親親有什麼關係?」小公主道:「親親沒有關係什麼?」少女們笑道:「自然沒有——」話未說完,小公主突然大呼一聲,張開雙臂,自桌上跳了起來,一把抱著寶兒,在他頸子上咬了一口,輕輕道:「小壞蛋呀小壞蛋,為什麼人人都喜歡你,你以後可不可以變得討厭些?免得人人都要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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