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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南宮夫人淒然一歎,道:「傻孩子!難道你爹爹還會騙你嗎!」

  南宮平虎目圓睜,道:「那麼,告訴孩兒,究竟是誰下的毒手於」

  南宮常恕眼神中閃爍著憤恨的光芒,沉聲道:「就是你方才說過的那個意圖獨霸武林的帥天帆!」

  「帥天帆!」

  南宮平「噔噔」倒退了兩步,大叫道:「又是他!又是他!咱們與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竟這般歹毒啊!」

  南宮常恕恨恨道:「那廝不知怎地竟探出為父和你媽過去的事情,親自尋來要咱們參加他的組織,為父自然不肯和他合作,致雙方鬧翻,誰料這惡賊在入屋之時,已暗中下了毒手,為父和你媽與他動手之後,方始發覺受了暗算,故此功力大打折扣,終於被他擊傷……」

  南宮平聽得星目噴火,渾身熱血沸騰,緊握雙拳,大叫道:「惡賊!惡賊!我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話尚未完,陡聽一陣陰森的冷笑,飄進屋中……

  此際,暮色蒼茫,湖濱野地,僅有微風拂抑的沙沙之聲,是以這一陣冷笑,聽來分外陰森刺耳!

  南宮平霍地旋身,睜目望去,只見柴扉開處,一個身材頎長,白面無鬚,身著儒衫的中年文土緩步走進庭院。

  南宮常恕夫婦似乎早已預料到此人的出現,故此神態都鎮靜如常,但南宮平卻難以抑止心中的激動,大喝道:「站住!」

  來人微微一笑,應聲止步。

  南宮平跨前幾步,擋住堂屋門口,喝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來人一抱拳,笑道:「在下蕭夢遠,特來拜望公子,並送令尊令堂往生極樂!」

  南宮平勃然大怒道:「匹夫!你是帥天帆的狗黨?」

  蕭夢遠臉色一整,道:「豈敢!帥先生倚區區如左右手!」

  南宮平怒喝道:「狗賊來得正好,我先宰了你再找帥天帆算賬!」右手一揚,「嗆」然龍吟,精芒耀目,「葉上秋露」電閃出鞘,一指蕭夢遠,喝道:「狗賊快過來領死!」

  蕭夢遠哂然一笑,道:「公子自信能置區區於死地麼?」

  南宮平眥目叱道:「少廢話,不信你就試試!」

  蕭夢遠悠悠接道:「姑不論公子未必能勝得了區區,就算我願意將項上人頭奉送,難道公子就不替令尊和令堂設想了嗎?」

  南宮平一怔,道:「你是什麼意思?」

  蕭夢遠笑道:「小意思。令尊和令堂是否能活得過今天,全看公子的意思來決定……」

  南宮平「哼」了一聲,厲聲截住道:「你休要作夢!」

  蕭夢遠冷冷道:「公子既然明白就好,常言道:百善以孝為先,公子要做一個不孝的罪人,區區自無話說。」

  南宮平大大一震,默然無語。

  蕭夢遠狡猾地笑了笑,又道:「南宮世家富甲王侯,令尊與令堂昔年名傾天下,如今竟落得蟄處湖邊,這是誰的賜予?公子不去奮發圖強,重振家聲以報親恩,反而斤斤於一己之私怨,置雙親性命於不顧,此種狹窄胸懷,偏激思想,實令區區為之扼腕!」

  這一番話,只聽得南宮平毛骨悚然,冷汗涔涔而下!

  的確,蕭夢遠的話並沒有錯,「南宮世家」之所以落得這般下場,乃是「諸神殿」的賜予,但「南宮世家」之興起,也可說是得力於「諸神殿」,何況如今「諸神殿」已冰消瓦解,殿主南宮永樂也離開了人間,這種種恩怨,又如何算法?

  南宮平捫心自問,他的仇人是「群魔島」嗎?但「群魔島」並不曾損害過「南宮世家」的一草一木。那麼,是帥天帆嗎?不錯,帥天帆曾經有形無形地陷害過他,他的雙親也正是遭了帥天帆的毒手,可是,正如蕭夢遠所說,即使殺了帥天帆,能挽回「南宮世家」已墜的聲望和財富嗎?

  殺了帥天帆能挽救得了垂危的雙親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個「不」字!

  但是,不反抗帥天帆,又該怎麼辦呢?

  南宮平心中思緒如潮,紊亂如絲,怔怔地站在門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南宮常恕一聲朗笑,道:「好一個利口傖夫!竟敢在老夫面前饒舌!」隨即嚴肅地喝道:「平兒!為父和你母親蟄居湖濱,以貧苦度此餘生,乃是恪守我『南宮世家』世代之諾言所致,於人無關,帥天帆狼子野心,意圖以殘惡手段,驅策武林,殺之正是為天下除大害,你還猶豫什麼?」

  話聲有若暮鼓晨鐘,撞擊著南宮平昏亂的心緒,頓令他神智為之一振,忙一定神,應聲道:「大人嚴諭,孩兒省得!」揚劍一指蕭夢遠,厲喝:「狗賊速來領死!」

  蕭夢遠依然神色不變,笑容滿面地說道:「常言道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公子以為區區不進屋中,就不能置令尊令堂於死地了麼?」

  此際,南宮平心中已恨怒到了極點,直恨不得撲上去,把這蕭夢遠砍成肉醬,但卻考慮到對方這般引逗,極可能是故作姿態,引自己離開門口,另派人乘隙人屋對雙親不利,是以始終不敢移動,當下,橫劍喝道:「狗賊徒仗空言,我倒不信你有何伎倆!」

  蕭夢遠笑嘻嘻地伸手入懷中,緩緩取出一隻晶瑩奪目的翠玉小杯,陰惻惻地說道:「令尊與令堂的性命,便繫於這只杯子之上,公子要不要試它一試?」

  夜色蒼茫,南宮平定睛細看,也瞧不出這隻小玉杯中盛的是什麼東西,雙方距離足有兩丈,又勢難出手搶奪或擊毀這玉杯,不由心中焦躁,腦中千萬個辦法反覆奔騰,仍舊選擇不出一個善策……

  蕭夢遠見南宮平一副躊躇失措的神態,不禁越加得意,陰森一笑,又復逼問道:「公子的主意打好了沒有,區區尚有要事在身,可不能久候。」

  南宮平聞言,腦際忽然靈光一閃,憶起父母昔日相賜的一對「護花鈴」來,當下,迅快探手懷人,將兩隻「護花鈴」取出,一隻扣在掌心,一揚手,另一隻疾飛而出……

  「叮鈴鈴」!一聲清脆的鈴聲劃空而起,一隻小小金鈴帶著一線金絲,閃電般向蕭夢遠手中的玉杯擊去!

  誰知——

  鈴聲乍響之頃,陡聽屋內南宮常恕夫婦突地同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南宮平大吃一驚,慌忙將掌心中扣著的金鈴發出,鉤住了眼看就要擊中蕭夢遠手中玉杯的金鈴,閃電般掣回手中,然後迅快掉頭一看!

  燈光熒熒之下,只見雙親業已面如死灰,牙關緊咬,渾身不住痙攣抽搐,神態痛苦至極!

  耳際,傳來蕭夢遠的得意笑聲:「如何!公子這是自作聰明,害了令尊與令堂,可怪不得區區了。」

  南宮平回頭厲聲喝道:「狗賊!你使的什麼卑鄙手段?快說!」

  蕭夢遠詭笑道:「這是公子自己下的手,與區區何干!」

  南宮平目眥俱裂,揚劍喝道:「你再胡說,我便將你碎屍萬段!」

  蕭夢遠笑道:「本來帥先生賜與令尊令堂的毒藥,毒性潛伏於體內,需區區將這玉杯擲在地上之時,方始會被那清脆的玉杯破碎之聲引發,如今公子的鈴聲,效果竟高於這玉杯,真是妙不可言!」話聲微頓,倏地面容一整,又道:「若公於不忍雙親受苦,答允為帥先生效力還來得及,望公子三思!」

  南宮平又急又怒,只氣得毛髮直豎,星目流血,心如油煎,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蕭夢遠笑了笑,緩緩探手入懷中,又取出兩隻色澤相同的小玉杯來,道:「本來按照規定,須擲碎第三隻玉杯,方是令雙親畢命之時,現在有公子代勞,區區只須損失兩隻便可了事,公子若是心存疑慮,區區這就試給你看一看!」言罷,將一隻玉杯朝地上一擲——「噹啷!」一聲清越脆響乍進,頓聽屋內南宮常恕夫婦齊聲慘叫,緊接著呻吟喘息之聲進作……

  南宮平掉頭望去,只見母親已倒在爹爹懷中,爹爹的七竅中已滲出一滴滴瘀血,面目痙攣,神態慘淒,不由心膽俱裂,當下一咬牙,霍地回身,嘶聲叫道:「狗賊!我……我……答……」

  言還未了,陡聽乃父顫聲吼道:「住嘴!」

  南宮平轉身哭叫道:「爹爹!你……」

  南宮常恕嘴唇抽搐,深深喘了口氣,啞著嗓子道:「平兒!你忘了咱們的家訓了嗎?你……你若是為了我和你母親的性命而屈服,你……你……你就是南宮世家的不肖子孫……天下武林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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