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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梅吟雪淚痕已乾,面上已又恢復平靜,冷冷道:「天山弟子,怎地竟會這般鬼祟?」她一生倔強,最怕別人見到自己的眼淚,是以此刻便生怕這突然現身的「天山」門人狄揚,方才便已在暗中聽到了自己的言語,見到了自己的神態。

  方纔還在嘆息著的狄揚,此刻卻已滿面具是笑容,朗聲笑道:「冷血妃子的言語,果然其冷徹骨……」笑聲一頓,正色道:「但小弟此番前來,卻絲毫沒有鬼祟之處。」

  梅吟雪「哼」一聲,回轉頭去,狄揚只覺心底一陣刺痛,但口中卻朗聲笑道:「梅吟雪,你可知道我此來是為著什麼?」

  南宮平面色一變,道:「兄台此來,莫非亦是為了要……」

  狄揚笑道:「錯了錯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說的錯了。」面容一正,肅然道:「小弟與兄台雖然僅有一面之交,卻深信兄台所作所為,絕不會有悖於武林之正義,怎會前來對兄台不利!」

  南宮平默然半晌,忍不住自心底發出一聲嘆息,緩緩道:「想不到天下人中,竟然還有一人能瞭解小弟的苦衷……」言語之中,滿含感激,這一份罕有的友情,似乎使得夜風中充滿了溫暖。

  梅吟雪回過頭來,輕輕一笑,道:「那麼……我真是錯怪你了!」

  她冷削的面容,突地現出了微笑,當真是有如荒涼的大地,突地開放了一片春花,此刻只要有人是南宮平的知己,也就是她的知己,縱然她對一個人覺得厭惡了,但只要此人能對南宮平稱讚,她也會將這份厭惡化作微笑。

  狄揚目光不敢去捕捉這朵微笑,他垂下頭,突又朗笑起來:「兄台可知道小弟此番前來,原是為了報功來了。」

  南宮平微微一怔,只聽狄揚又自笑道:「兄台可知道方纔那一場大火,是如何燒起的麼?」南宮平恍然「哦」了一聲,心中更是感激,方纔若不是那一場大火,此刻他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雙重的感激,使得傲骨崢嶸的南宮平彎下腰去,躬身一禮,但滿心的感激,卻使得他口中訥訥地不知該說什麼。

  狄揚微微一笑,他深知這份無聲的感激遠比有聲的真摯而濃重,濃重得令他難以化解,他只有以笑聲來掩飾心中的激動!

  「下了華山,」他笑著道:「我也到了西安,只是來得遲些,西安城已是一片動亂,我擠了進去,問了原因,悄悄掠上一看,那時你正與那『終南派』的掌門人,在苦苦拚鬥,我揣度情勢,知道無法化解,更無法助兄台一臂之力,只有……哈哈,只有鬼鬼祟祟地放起了火來。」

  南宮平側目瞧了梅吟雪一眼,梅吟雪道:「我剛剛已說過錯怪了他。」

  狄揚朗聲笑道:「莫怪莫怪,這『鬼祟』兩字,小弟只不過是無意借用而已。」他大笑著又道:「這『天長樓』雖然蓋得甚是堂皇,哪知卻甚不經燒,我只放了三四把火,火勢已燒得不可收拾,我眼見到兩位安全出城,忍不住隨後跟了出來,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了兩位,其實也不過只為了要與兄台一敘而已,別的沒有什麼。」

  梅吟雪輕輕一歎,道:「你哪裡是為了要與他談話,你只是怕他受了傷,我無法照應……唉,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朋友,只可惜……你這樣的朋友,世上太少了些。」

  狄揚心頭一陣激盪,口中卻朗聲笑道:「梅姑娘,你雖料事如神,卻將我看得太善良了些。」

  南宮平心中亦是陣陣感情激盪,但口中卻淡淡道:「小弟額角雖有微傷,此刻已不妨事了。」這兩人俱有一副熱腸,卻又有一身傲骨,一個雖然滿心感激,卻不願在面上表露,一個雖是滿腔熱情,卻偏以一陣陣「無所謂」的朗笑掩飾。

  梅吟雪微微一笑,道:「我猜錯了麼?」

  狄揚道:「自然……」

  語聲未了,突聽一聲冷笑遠遠傳來,一人冷冷道:「自然是猜錯了,難道暗中縱火之輩,還會有什麼英雄好漢,還會是什麼良朋益友!」

  南宮平、梅吟雪、狄揚齊地一驚,閃電般轉過身去!

  夜色中,只見一條黝黑的人影,手搖雪白折扇,有如幽靈一般,悠然自一段殘垣之後,緩步而來。

  一片樹葉的陰影,掩住了這緩步而來之人的面容,狄揚雙眉微挑,身形立起,有如鷹隼般撲將過去,揚手一股掌風,先人而至,黑衣人朗笑一聲:「好快的身法!」袍袖一拂,突地斜斜向前衝出一丈,再一步便跨到南宮平身前。

  狄揚低叱一聲,順手一拍樹幹,凌空掠了回來,卻聽南宮平脫口呼道:「原來是任大俠!」

  狄揚心中一動,知道此人是友非敵,雙掌一沉,飄然落下。

  「萬里流香」任風萍朗聲笑道:「想不到縱火之人,竟是『天山』門下!」

  南宮平卻也想不到此時此地,此人亦會前來,當下便與狄揚引見。

  任風萍哈哈笑道:「狄少俠,製造『天長樓』的匠人,並未偷工減料,只是兄弟我加了些引火之物,是以便不經燒了!」

  狄揚放聲一笑,道:「人道『萬里流香』乃是塞外第一奇俠,今日得見,果真是條沒奢遮的好漢。」

  相與大笑間,任風萍道:「兄弟亦是關心南宮兄的去處,又慕這位縱火客的武功,是以跟隨而來!」

  他語聲微頓,目光一轉,在南宮平、梅吟雪兩人身上,各各望了一會,正色道:「梅姑娘與南宮兄經此事後,在江湖中走動,只怕已極為不便,不知兩位有什麼打算?」他言語極是誠懇,但目中卻閃動著一種難測的光芒。

  南宮平長嘆一聲,道:「此事之後,小弟亦知武林中人,必定不諒,但小弟問心無愧,今後行止,並不想有何改變,大約先回『止郊山莊』一次,如有時間,再返鄉省親……」

  任風萍截口道:「別處猶可,這兩處卻是萬萬去不得的。」

  南宮平面色微變,任風萍又道:「兄台休怪小弟直言無忌,梅姑娘昔年叱吒江湖,縱橫武林時,結仇實在不少,今日西安城中之事,不出旬日,便已傳遍江湖,那時梅姑娘的仇家,若不知兩位的下落,必定先去這兩處守候,兩位武功雖高,但眾寡懸殊……唉!何況南宮兄的同門師兄們……」他沉重地嘆息一聲,戛然住口。

  目光轉處,只見南宮平面色凝重,俯首沉思,梅吟雪卻冷冷笑道:「那麼,以任大俠之見,我們該怎麼辦呢?」

  任風萍沉吟半晌,似乎深知在這聰明的女子面前,言語絕對不可差錯。

  「兄弟一得之愚,只不過僅供為兩位的參考。」他微微一笑,沉聲說道:「梅姑娘昔年縱橫武林時,所結仇家與今日雖然同是那些人,但此時絕非彼時之比,情況大有不同。」

  梅吟雪柳眉一揚,道:「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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