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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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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霞凝注著她掌中的匕首,緩緩道:「服又怎樣?不服又怎樣?」 龍飛跪在地上,此刻面色突又一變,回首望了他妻子一眼,顫聲道:「妹子,你怎能這樣……」 郭玉霞柳眉一揚,大聲喝道:「她殺了我們的師傅,偷去他老人家的密令和寶劍,難道我們還要聽命於她?」 石沉方自扶起了暈倒在地上的王素素,忽見眼前人影一閃,郭玉霞已站在他面前,道:「三弟,四妹,你們說,該不該聽命於她?」 石沉目光抬處,望了望那柄金龍匕首,默然垂首不語。 郭玉霞銀牙一咬,掠到紫檀棺木邊的南宮平身前,顫聲道:「五弟,你最明事理,『金龍密令』雖是『止郊山莊』的至寶,可是如此情況下,我們若還要聽命於她,豈非沒有天理了麼?」 南宮平面容木然,抬起目光,有如兩道冷電射到葉曼青身上! 葉曼青一直冷眼望著郭玉霞,此刻突地冷笑一聲,緩緩道:「金龍密令已現,你等還要抗命,難道不死神龍方死,你們便已忘了拜師前立下的重誓麼?」 郭玉霞鬢髮已亂,額角亦微現汗珠,她善變善笑,無論遇著什麼重大變故,都能在談笑之間解決,但此刻神情卻這般惶恐,似乎早已預料到葉曼青將要說出的話,必定對她十分不利! 龍飛再次轉首望了他妻子一眼,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緩緩道:「金龍密令,既然已在你手中,我已無話可說。」 葉曼青冷笑一聲,道:「你倒還未曾忘記你師傅的教訓!」 龍飛垂首道:「認令不認人……」突地仰首厲喝道:「但是你殺了我師傅,我……」語聲哽咽,語氣悲激,再也說不下去。 南宮平神色不變,緩緩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嫂溺叔亦援之以手,吳漢為大忠而滅恩義,是以前堂殺妻,蓋事態非常,變應從權,不可拘束於死禮,此乃古人之明訓!」 郭玉霞雙眉一層,道:「我心裡想說的話,也就是這些。」 龍飛大聲道:「極是,極是!」 葉曼青明眸之中,突地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道:「你可知道我要……」 南宮平微一擺手,截斷了她的話頭,他神色雖安詳,語聲雖沉緩,但其中卻似是含蘊著一種令人不可抗拒的懾人之力!只聽他緩緩又道:「金龍密令,雖已在你手裡,但此中必有一些此刻尚不知道的理由,否則以師傅之為人,必定早已將此令毀去,絕不會讓它留於你手,你不妨將他老人家所留交的話,說來聽聽!」 葉曼青眼簾微合,突地長嘆一聲,緩緩道:「到底只有你知道不死神龍心意!」 郭玉霞雙目一張,大喝又道:「口說無憑,你所說之話,我們也分不出真假——三弟,四妹,這女子害死了師傅,我們若還不替他老人家復仇,還能算是人麼?」 石沉霍然抬起頭來,雙拳緊握。 突聽葉曼青冷笑一聲,緩緩道:「口說無憑麼……」將匕首銜在口中,又自懷中取出一方折得整整齊齊的紙箋,纖指微揚,將這方紙箋,拋在龍飛面前。 郭玉霞身形一層,口中喝道:「我來看!」 她飛掠而至,正待拾起地上的紙箋,突覺脅下微微一麻。 葉曼青右掌食中兩指,輕輕捏著金龍匕首的刃尖,玉手輕拈,已將匕首之柄,抵在她脅下「藏血」大穴上,口中冷冷喝道:「你要做什麼?」 郭玉霞道:「師傅的遺命,難道我這做徒弟的還看不得麼?」她口中雖在抗聲而言,但身軀卻不敢動上一動。 葉曼青道:「你先退七步!」 郭玉霞怒道:「你算什麼,敢來命令我!」話未說完,只覺右邊半身,一陣麻痺疼痛,不由自主地身形後退,果然一連退了七步! ▼第二回 金龍密令 郭玉霞一心要取得那方紙箋,滿心急切,是以才會疏於防範,而受制於葉曼青手下,此刻心中又急又怒,又是不服,只覺一口氣噎在胸中,再也嚥不下去,嘴唇動了兩動,卻說不出話來。 龍飛愛妻心切,驀地長身而起,輕輕捉住她手腕,觸手之下,一片冰冷,有如大雪之下,身穿單衣之人的手足一樣,他不禁大驚問道:「妹子,你……你覺得還好麼?」 郭玉霞嘴角勉強泛起一絲笑容,顫聲道:「我……我……還好!」突地將嘴唇附在龍飛耳邊,低聲道:「你快去看看那裡面的話,若是對我們不利,就不要念出來!」 龍飛愕了一愕,呆呆地瞧了他妻子半晌,似乎對他妻子的心情,今日才開始有了一些瞭解。 葉曼青冷笑一聲,道:「不看師傅的遺命,卻先去安慰自己裝模作樣的妻子,哼哼——」 龍飛面頰一紅,緩緩回轉身,方待俯身拾起那方紙箋! 哪知葉曼青左腕一沉,已將那方紙箋,挑起在「葉上秋露」的劍尖上! 龍飛濃眉一揚,道:「你這是作啥?」 葉曼青冷冷道:「你既不願看,我就拿給別人去看!」 她目光輕輕一轉,便已在每個人面上都望了一眼,似是在尋找宣讀這方紙箋的對象,然後筆直地走到王素素面前,緩緩道:「你將這張紙箋拿下去,大聲宣讀出來!」 王素素驚痛之下,暈迷方醒,面容仍是一片蒼白,偷偷望了郭玉霞一眼,輕聲道:「師傅的遺命,你為什麼要叫我來讀呢!」一面說話,卻已一面伸出纖細而嬌小的手掌,自劍尖上取下那方紙箋,又自遲疑了半晌,望了望石沉,又望了望南宮平,終於緩緩將它展開。 葉曼青道:「大聲地念,一字不漏地念!」 郭玉霞、龍飛對望了一眼,龍飛只覺她手掌越發冰冷,不禁長嘆一聲,輕聲道:「凡事俱有天命,你何苦這樣患得患失!」 郭玉霞眼簾一合,突有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龍飛緊了緊手掌,只聽王素素已一字一字地朗聲念道:「余與葉秋白比劍之約,已有十年,勝者生,敗者死,雙方俱無怨言,亦無仇恨,余若敗而死,乃余心甘情願之事,爾等切切不可向『丹鳳』門下尋仇報復,否則便非余之弟子,執掌『金龍密令』之人,有權將之逐出門牆!」 她似是因為心情緊張,又因太過激動,此刻雖然極力抑制,語聲仍不禁微微顫抖。 念到這裡,她長長透了口氣,等到她起伏著的胸膛,略為平靜了一些,方自接口念道:「余之弟子中,飛子入門最早,又係余之堂侄,忠誠豪爽,余深愛之,惟嫌太過憨直,心直而耳軟,是其致命之傷,是以不能成大業,執大事。」 她語聲微頓,秋波微轉,悄悄望了龍飛一眼,龍飛卻已沉重地垂下頭去。 王素素眼簾一合,似是深恨自己多看了這一眼,垂手念道:「沉兒木訥堅毅,素素溫婉柔順……」她面頰一紅,伸手輕輕一撫鬢邊被風吹亂了的髮絲,方自輕輕接口道:「惟有平兒,出身世家,自幼鐘鳴鼎食,卻無矜誇之氣,最難得是平日寡言而不露鋒銳,且天資極高,余已決意……」 突聽一聲嬌喚,郭玉霞竟放聲痛哭了起來,龍飛長嘆一聲,輕輕將她攬入懷裡,只聽她放聲痛哭道:「我替『止郊山莊』做了那麼多事……他老人家在遺言裡竟提都不提我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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