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火併蕭十一郎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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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跟沈璧君爭辯,至少現在還不是爭辯這問題的時候。 沈璧君道:「可是章橫還是怕你們擔心,一定要去看看你們,他去了很久。」她嘆息著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他實在是個很熱心的人。」 風四娘更沒法子開口了,現在她當然已明白自己錯怪了章橫。 沈璧君道:「我剛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子,好像聽見外面有很響的聲音。」 風四娘道:「嗯。」 沈璧君道:「那是甚麼聲音?」 風四娘的臉居然也紅了,正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外面已有人帶著笑道:「那是一隻死鴨子被旱鴨子打得掉下水的聲音。」 *** 風四娘一向很少臉紅,可是現在她的臉絕不會比一隻煮熟了的大蝦更紅。 因為章橫已濕淋淋的走進來,身上雖然並沒有少了甚麼東西,卻多了一樣。 多了個又紅又腫的大包。 沈璧君皺眉道:「你頭上為甚麼會腫了一大塊?」 章橫苦笑道:「也不為甚麼,只不過因為有人想比一比。」 沈璧君道:「比甚麼?」 章橫道:「比一比是我的頭硬?還是花盆硬?」 沈璧君看著他頭上的大包,再看看風四娘臉上的表情,眼睛裏居然有了笑意。 她實在已很久很久未曾笑過。 風四娘忽然道:「你猜猜究竟是花盆硬?還是他的頭硬?」 沈璧君道:「是花盆硬。」 風四娘道:「若是花盆硬,為甚麼花盆會被他撞得少了一個角,他頭上反而多了一個角?」 沈璧君終於笑了。 風四娘本來就是想要她笑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風四娘心裏也有說不出的愉快。 章橫卻忽然嘆了口氣,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 風四娘道:「甚麼事?」 章橫苦笑道:「我現在總算才明白,江湖中為甚麼會有那麼多人把你當做女妖怪。」 風四娘道:「現在我卻還有件事不明白。」 章橫道:「甚麼事?」 風四娘沉下了臉,道:「你為甚麼不讓我去追那條船?」 章橫道:「因為我不想看著你死在水裏。」 風四娘道:「難道我還應該謝謝你?」 章橫道:「你知不知道那船夫和那孩子是怎麼死的?」 風四娘道:「你知道?」 章橫道:「這暗器就是我從他們身上取出來的。」 他說的暗器是根三角形的釘子,比普通的釘子長些,細些,顏色烏黑,看來並不出色。 他剛從身上拿出來,風四娘就已失聲道:「三棱透骨針?」 章橫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認得出的。」 風四娘道:「就算我沒吃過豬肉,至少總還看見過豬走路。」 江湖中不知道這種暗器的人實在不多。 據說天下的暗器,一共有一百七十多種,最可怕的卻只有七種。 三棱透骨針就是最可怕的這七種暗器之一。 章橫道:「這種暗器通常都是用機簧發射,就算在水裏,也能打出去三五丈遠,我們在水底下最怕遇見的,就是這種暗器。」 風四娘道:「我一向很少在水底下,我既不是水鬼,也不是魚。」 章橫道:「若是在水面上,這種暗器遠在七八丈外,也能取人的性命。」 風四娘道:「身上帶著這種暗器的人,就在我追的那條船上?」 章橫點點頭。 風四娘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我就怕了這種暗器?若連這幾根釘子都躲不過,我還算甚麼女妖怪?」 她嘴裏雖然一點都不領情,心裏卻也不禁在暗暗感激。 她實在沒有把握能躲過這種暗器。 她也不想被這種暗器打下水裏,再活活的淹死。 無論對甚麼人來說,淹死一次就已夠多了,嘗過那種滋味的人,絕不會還想再試第二次。 跳河也一樣要有勇氣的,跳一次河還活著的人,第二次就很難再鼓起勇氣來。 所以沈璧君還活著。 她垂著頭,坐在那幽暗的角落裏,痴痴的看著自己的腳尖,也不知在想甚麼心事。 剛才的笑容,就好像滿天陰霾中的一縷陽光,現在早已消失。 風四娘走過來,扶著她的肩,道:「你為甚麼不問問我,他在哪裏?」 沈璧君頭垂得更低。 風四娘又道:「這地方雖不錯,你還是不能在這裏呆一輩子的,該走的遲早總是要走,你難道忘了這是誰說的話?」 沈璧君抬起頭,看見了章橫,又垂下頭——女人的心裏要說的話,總是不願讓男人聽見的。 幸好章橫還不是不知趣的男人,忽然道:「你們餓不餓?」 風四娘立刻道:「餓得要命。」 章橫道:「我去找點東西來給你們吃,隨便換身衣服,來回一趟至少也得半個時辰。」 風四娘道:「你慢慢的找,慢慢的換,我們一點也不急。」 章橫笑了,摸著腦袋走了出去,還順手替她們關上了門。 沈璧君這才抬起頭,輕輕道:「他……他在哪裏?為甚麼沒有跟你在一起?」 風四娘也嘆了口氣,正想說她心裏的話,卻聽「砰」的一響,剛關上的門又被撞開,一個人從外面飛了進來,「咚」的一聲,跌在桌子上,桌子碎裂,這個人又從桌上掉下來,躺在地上,兩眼發直,竟是剛出去的章橫。 非但還不到半個時辰,連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他居然就已回來了,他回來得倒真快。 一個人剛才還四平八穩的走出去,怎麼會忽然間就凌空翻著跟斗飛了回來? 難道他竟是被人扔進來的? 「水豹」章橫並不是個麻袋,要把他扔進來並不是件容易事。 風四娘忽然搶前兩步,擋在沈璧君面前,其實她的武功並不比沈璧君高,可是她和沈璧君在一起時,總覺得自己是比較堅強的一個,總是要以保護者自居。 章橫直勾勾的看著她,臉上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表情,嘴角突然有鮮血湧出。 血竟不是紅的,是黑的,黑也有很多種,有的黑得很美,有的黑得可怕。 風四娘失聲道:「你怎麼樣了?」 章橫嘴閉得更緊,牙齒咬得吱吱發響,鮮血卻還是不停的湧出來。 就連風四娘都從未見過一個人嘴裏流出這麼多血,死黑色的血。 沈璧君忽然道:「你能不能張開嘴?」 章橫掙扎著,勉強搖了搖頭。 風四娘道:「為甚麼連嘴都張不開?」 章橫想說話,卻說不出,突然大吼一聲,一樣東西彈出來,「叮」的落在地上,赫然竟是一枚三棱透骨針。 風四娘的心沉了下去,慢慢的抬起頭,就看見門外的黑夜中,果然有條黑黝黝的人影,一張臉都在月光下閃閃發著光。 章橫想必是一出去就看見了這個人,剛想叫出來,三棱透骨針已打入他嘴裏,打在他舌頭上。 風四娘握緊雙拳,只覺得嘴裏又乾又苦,章橫的痛苦,竟似也感染到她。 黑衣人忽然道:「你想不想救他的命?」 風四娘只有點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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