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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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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緩緩取出一方羅巾,輕輕擦乾了那已死去的兩位武林異人面上的血跡,將他們環抱著對方肩頭的手臂,圍得更緊了些。 然後,她再次坐了下來,面對著裴珏,開始了她的故事:「從前,有一個平凡的婦人,不知是幸運抑或是不幸,她生了一雙孿生孩子,不平凡的孩子,她那平凡的生命,像是完全為了要完成這使命而生存的,因為她生出這一對孩子後,立刻就死了。」 「季節變化,歲月消逝,這一雙孩子,漸漸地長大了,他們的面貌、身材,甚至聲音、舉動,都是那麼相像;有時連他們的父親都無法分辨出他們究竟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但是,蒼天卻偏偏在這一雙孩子身體裡,放進了兩顆不同的心,哥哥是既聰明、又驕傲、又強橫,弟弟卻是又軟弱、又善良,無論是在家裡抑或在私塾裡,一切的光榮,都是哥哥的,甚至連他們的父親,也不喜歡這可憐的弟弟,因為他認為如若沒有這個弟弟,那麼他的妻子或許就不會在生產中死去。」 她的聲音是那麼溫柔而美麗,但是,她所敘說的這個故事卻是這般悲切!裴珏盤膝坐在地上,幾乎聽得呆了。 只聽她接口說道:「在這種情況下生長的弟弟,自然就養成了一種陰鬱的個性,對於任何事,他都逆來順受地忍受,但是他的心裡,卻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報復─報復——總有一天要報復的。」 說到這裡,她美麗的語聲竟突地起了一陣顫抖。 裴珏心頭一驚,只覺她口制訝說的這「報復」二字,其中竟含蘊著那麼深邃的惡毒與恐懼,生像是被報復的對象不是那驕傲的哥哥,而是她自己。 顫抖著的語聲漸漸平復,她接口道:「有一天,哥哥失手打碎了他爹爹最愛的古瓶,卻將責任推到弟弟身上,而那偏心的爹爹,卻相信了哥哥的話。」 「受了冤屈與責駕的弟弟,乘著黑夜,逃了出去,但爹爹與哥哥絲毫也不著急,因為他們知道軟弱的弟弟一定會回來的。」 「第三天,弟弟果然回來了,他面上是似乎帶著一種奇異而快活的光輝,對於任何責罵,卻像是沒有聽見,聰明的哥哥看出了弟弟的奇怪心情,不斷地逼著他,問他到底為了什麼?」 「弟弟似乎不願說出來,但終於說出來了!他說:在他出走的地方,遇著了仙人,那仙人告訴他,叫他日後再到那裡去,要傳授給他一種神奇的仙法,收他為徒弟。」 「於是哥哥開始嫉妒起弟弟來了,他幾乎無法安睡,到後來,他竟想出了一條惡毒的計劃。」 「到了第三天,他還假裝要送弟弟,並且再三問他的弟弟,那仙人究竟是住在什麼地方?」 「弟弟帶著一種奇異的神色,很詳細地告訴了他,他心裡暗暗地笑,以為弟弟中了計,因為他早已想好計劃,要將弟弟害死,然後,他再裝成弟弟的樣子,到仙人那裡去,反正他兄弟兩人面貌完全一樣,即使是仙人,也未見得能分辨得出。」 「但是,他卻不知道弟弟根本沒有遇到仙人,他只是從山上的獵戶口中打聽出一個野獸最常出沒,甚至連獵人都不敢去的地方,他故意裝出了那副神色,便知道他哥哥一定會搶著去的。」 「但是,他也沒有想到,他哥哥竟要存心害死他。」 她輕嘆一聲,頓住語聲,只聽得善良的裴珏掌心都不禁沁出了冷汗。 他再也想不到人與人之間,竟會使出這般惡毒的心計來互相殘害!況且是嫡親的孿生兄弟? *** 「冷月仙子」不自覺地回首望了望那兩具互相擁抱著的屍身,又自幽幽長嘆了聲,接著說道:「兩人誰也沒有告訴爹爹,就一起偷偷上了山,哥哥在暗中得意,弟弟也在暗中得意,到了一個險峻的峭壁處,哥哥說:『今日一別,不知在何時才能相見了。』弟弟也說:『今日一別,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了。』他此刻心裡卻在奇怪,哥哥為什麼沒有搶著去! 「那知他念頭還沒有轉完,哥哥突地用盡平生氣力,將他推落了懸崖。」 裴珏忍不住驚呼了一聲,艾青嘆道:「站在崖上的哥哥,只聽得弟弟慘呼著跌下了懸崖,心裡也有些害怕,便放足狂奔起來,一直跑到了弟弟所說的地方。」 「但是他沒有找著仙人,便已遇著了一隻白額猛虎,那時他才不過十二歲,但卻已有了過人的勇氣,竟能以異常的鎮靜,來應付這突來的危機,但是十二歲的幼童怎能比得上兇惡的猛虎?眼看他就要死在那猛虎的利爪下。」 裴珏只覺自己的呼吸已漸漸沉重起來,艾青接著道:「那知就在這時候,猛虎的吼聲,竟驚動了一位武林中前輩異人,將哥哥救出了虎爪。」 「這位武林異人深喜這孩子的鎮靜與聰明,便問他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徒弟?聰明的哥哥福至心靈,自然就立刻拜倒在他膝下。」 「於是他因禍得福,不到十年,便傳得了那異人的一身絕技,只是在深夜夢回的時候,他望著窗外的夜色,耳畔彷彿總是會響起他弟弟跌落懸崖時那種淒厲的慘呼!他心底也不禁會泛起一陣陣難言的驚慄。」 ▼第三十九章 薄命紅顏 無風的秘窟裡,突地平添了幾分寒冷之意。 「冷月仙子」艾青繼續敘說她的故事:「十年之後,那武林異人終於死了!他兄弟倆的爹爹,也因突然失去了兩個兒子,鬱鬱而終。」 「學得了一身絕技的哥哥,自然不會埋沒在荒山裡!他仗劍下山,出道江湖,不到三年,便在武林中傳得了驚人的名聲。有一次,他在甘涼道上,從一群大盜手中,救出了一個年輕的女子,這女子感激他的大恩,又傾羨他那一身絕技,再加上他為懺悔自己幼年的罪惡,所做下的英風俠行,也深深打動了那女子,終於,他們非常自然地結成了夫妻。 「這一段日子,在他們兩人一生中,都是最美麗的。他們在一起讀書,在一起學劍,他將得自他師傅的一本武林秘笈『海天秘錄』上的武技,全部交給了他,她卻教給他詩詞與歌賦。」 裴珏突然發現了她語聲中有了異樣的溫柔,眼波中也有了異樣的光彩,正如每一個人回憶往日歡樂時的面容一樣。 他心中一動,已經知道她這故事中所敘說的人物是誰,情不自禁地望了那兩具互相擁抱著的屍身一眼,卻發現她的目光,也在望著那裡。 艾青悄然望了幾眼,極快地回過頭來,接著道:「這一對夫妻,在武林中是最幸福的一對,直到一天——一天晚上——」 裴珏心頭一凜,已有了不祥的預感。 只聽艾青長嘆一聲道:「那一天晚上,是多雨的黃梅天氣,我聽著窗外的雨聲,不知怎地,心中竟似突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突然發覺自己終於說漏了嘴,淒然一笑,接著道:「那時我嫁給『千手書生』蕭仲忍已有七年,但這種不幸的預感,卻是初次發生,我守在他身邊,像是又回到童年。」 「還未到子夜,他遠在西北邊陲的一個朋友突然差人飛馬趕來告急,說是發現了驚人的變故,希望他能即時趕去,我——唉,我本來也要跟他一起去的,但是他卻對我說,怕我身子不舒服,要我留在家裡。不出一月,他就會回來的,因為武林中無論有什麼糾紛,只要『千手書生』一到,無不迎刃而解。」 「我心裡害怕,一定要跟著他去,他笑我是孩子脾氣。」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生怕自己會突然窒息,然後接著道:「還不到一個月,他果然回來了,雖然看起來比以前瘦削得多,但是精神卻更好了,我心裡很高興,但是——不知怎地,自從那一天之後,我總是覺得有一種異常的氣氛,籠罩在我四周。」 她語聲漸漸沉重,每吐出一個字,都像是費了許多氣力。 裴珏只覺她語氣中也像是有了一種異常的氣氛,使得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陣不可抗拒的寒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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