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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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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斷掌驚魂 黃山,不但有雲,而且有松、有石、有泉。 黃山的雲海,是淒迷而又絢麗,綽約而又壯觀的。 黃山的松海,卻彷彿比雲海更深、更厚,又是那麼多,那麼名貴;但每一株,卻又都有著它獨特的風格與神韻。 黃山的石,更是琳琅而多彩,那多彩的山峰與巖石,不知迷惑了多少古往今來畫家詩人的心。 黃山的泉,不多,但一條人字濠,便已要幻出飄渺如游絲的迷離憧憬,更何況還有夭矯如龍,九疊壯觀的九龍潭?以及別的泉之清澈澄明,硃砂溫泉的絢爛紅澗! 黃山,是詩人筆下的「絕代佳人」,而今這「絕代佳人」,便也毫不例外的,迷惑了「冷谷雙木」以及裴珏的心。 驕陽西落,黃昏漸臨,晚霞掩映下的黃山的松,黃山的石,黃山的泉,在朦朧中變得更美了。 初上名山的裴珏,狂喜在這新的天地裡,他一路上山,每上一步,都更謙卑地承認了天地的浩大,與自身的渺小,他只恨自己沒有詩人的錦箋與畫家的彩筆,寫不出心中所感覺的多彩與絢麗。 「冷谷雙木」冷峭的面容,也有著比平日較多的情感之流露。 立在始信峰前,險峻而靈奇的接引松下,冷寒竹極目四望,突地微微一笑,緩緩道:「那班廢物,怎地沒有跟上來?」 冷枯木笑道:「他們只怕以為我等定會循原路下山,是以便樂得舒舒服服地等在山下,其實,我等橫穿『鐵盤頭』越過『始信峰』,從那邊下山有何不可?也好讓這般廢物,好好地著急一段日子。」 冷寒竹目光閃動,這冷僻的怪人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名山勝境的潛移默化,此刻竟放聲大笑起來,道:「好極,好極!」 笑聲一頓,他突地發覺山間的清靜……流水聲與松濤雖然也是聲音,但這種聲音都能使「清靜」變得更加「清靜」……他放眼四望,彩霞已落,群山寂寂,夜,竟已很深了。 但這兄弟既已立下的主意,是絕對不會變更的,他們筆直越上始信峰,一路上,這兩個怪人便乘機教著裴珏的輕功身法,這段山路是崎嶇而險峻的,對裴珏來說,畢竟是太艱苦了些。 但興奮著的裴珏,卻毫不在意,他驟然覺得自己的身法,已有了比往日數倍的輕靈。 冷寒竹冷冷道:「到了『始信峰』巔,你得好生準備著學一套掌法,哼哼!我看你未見就能學得會的。」 他對裴珏說話時的語聲,始終都是冷冰冰的,但裴珏卻早已習慣,而且愉快地接受了。他興奮地應承著,突然發現始信峰巔已在眼前,也突然發現,自己與爍爍的星空,竟是如此接近。 尤其有一點星光,彷彿就在他的頭頂……這一點星光是微弱而閃動著的,興奮地恢復了童年的幻想:「呀!我不知道能不能將這點星光摘在手裡!」 但冷寒竹的一聲輕呼,卻粉碎了他的冥想,夜色中,只見「冷谷雙木」滿面俱是驚訝之色。 冷枯木身形一頓,目光凝注,沉聲道:「老二,你看那是否是燈光?」 冷寒竹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錯,正是燈光!」 要使這兄弟二人露出驚訝之色,確非易事,但此時此刻,這險峻的始信峰巔,竟會有燈光閃爍,卻實在令人驚異。 *** 山風強勁,裴珏突地覺得一陣寒意,自腳底湧起,「冷谷雙木」身形展動,已輕輕向那燈火亮處撲去。他定了定神,才發覺自己是孤零零地等站在一方突出山石上,彷彿立在大地的中央。 他自然無法追及「冷谷雙木」那閃電般的身形,只得盤膝在這方山石上坐了下來,山風吹動,他不安地整理一下衣衫。 突地!他發覺腳下的山石也隨之輕輕搖動了一下,此時此刻,縱然是這種極為輕微的搖動,已足以令他心頭震盪,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躍了下去,目光轉處,突又發覺在這方山石的根部,竟也有一些微光! 他心頭一驚,回首望去,「冷谷雙木」的身形,已被黑色與山石隱沒……他倒借著黑色與山石來隱藏自己的身形,迂迴著向那微光撲去,這一點點光看來雖近,其實卻遠比他們想像中遙遠! 裴珏微一思忖,忍不住俯下身去,嘗試著去輕輕推動這方山石……呀,山石果然隨著他的手勢,輕輕移動了起來。 一道光線,隨著山石的移動,直射他眼簾,光線雖微弱,但在這淒清的冷夜裡,卻似乎比數十道火炬的光芒還要明亮! 他闔上了眼簾,立刻睜開,微微顫抖的手掌,再次向外一推,山石下便露出了一條秘道的入口。 一陣潮濕而微帶霉臭的冷氣,撲面擊在他的臉上,他回過頭,只聽自己的心房,有如擊鼓般地跳動著。 「冷谷雙木」仍未出現蹤影,星空卻彷彿驟然離他遠得多,夜風中的寒意更重了!他沒有驚呼出聲,不知是因為他有足夠的勇氣,抑或是強烈的自尊,他只是木然站在秘道的入口邊,直到地道中傳出一聲哀呼。 這一聲微弱、痛苦、悲哀、顫抖的哀呼,宛如一根冰冷的尖針,筆直地刺入他心裡! 他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雙拳緊握,掌心卻已流出了冷汗。 接著,又是一聲悲哀而痛苦的哀呼,輕微而顫抖地飄出。 這一聲哀呼,使得他呼吸與血液,都像是冰雪一般地凝結了起來。 恐懼!恐懼卻又加上了驚異,這哀聲在他耳中聽來,竟是這般熟悉……刻骨銘心,無法忘懷地熟悉,但他卻又偏偏想不起究竟是屬於誰的?就像是童年的夢魘,是那麼模糊,卻又是那般清晰。 他牙關一咬,眼簾微闔,瞑目向秘道入口跳下去,這奇異的少年,常常會有一種奇異的勇氣,去接受別人都無法接受的痛苦,去嘗試別人都不敢嘗試的恐懼,就是這份勇氣,使得他不止一次地做出了別人都不敢做的事! 但是,他並非不知恐懼,甚至他的雙腿,都因恐懼而變得軟弱而又麻木起來!因為,當面臨危難之際,恐懼本身,本是一種「健美」而「明智」的反應,是不必諱言,也不必抑制的,只是應當將其轉化為「勇」而已,而「勇」,也就是應付危險的智慧! 他「砰」地一聲,跌落在堅硬而冰冷的石地上,他雙手一撐,立待騰身躍起,但是他手掌接觸到的,卻已不是堅硬的石地,而是……竟是一隻冰冷的、乾枯而僵硬的手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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