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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只聽向一啼悠然接口道:「戰莊主仁義待人,一代之雄,手下想必多的是能為戰莊主賣命的兄弟,只要隨意選出九人來,也就是了。」

  滿堂人聲,又復寂然,數百道眼神,俱都緊張而期待地望在「神手」戰飛面上,不知他該如何應答這奇異的挑戰。

  「神手」戰飛目光一轉,依次往這九條錦衣大漢面上望去,只見這九人面容仍是那般沉毅,目光仍是那般堅定,竟無一人有絲毫驚慌恐懼之色。「龍形八掌」檀明濃眉微皺,突地長身而起,緩緩走到這九人身前,沉聲道:「人命關天,終非兒戲,你九人可是當真心甘情願!」

  九條錦衣大漢,十八道目光望也不望他一眼,生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又像是以沉默來譏嘲檀明的多事!

  「金雞」向一啼面色一沉,厲叱道:「檀總鏢頭的話,你們難道沒有聽到麼?」鐵拐一點,身形如飛掠起,只聽一陣清脆的「劈拍」之聲,接連響起,但單掌動處,竟在這一排九人面上,各各打了十八記正反耳光!

  群豪輕呼一聲,那知這九人各各挨了兩記耳光,不但仍自行所無事,神色不變,而且立刻齊地躬身應道:「聽到了!」

  「金雞」向一啼厲叱道:「聽到了怎不回答檀老鏢頭的話?」

  九條大漢一起側過身來,向檀明躬身一禮,齊聲道:「君賜臣死,臣不敢不死,父令子亡,子不敢不亡。向大哥於我等恩情有如君父,是以我九人實是心甘情願,萬死不辭!」

  這九人滔滔說來,仍是一起張口,一起閉口,顯見是早已訓練有素。「龍形八掌」微微一笑,抱拳向「金雞」向一啼道:「向幫主請恕在下多事!」

  微一撚鬚,緩步走回,心中卻不禁暗嘆,忖道:「想不到此人看來偏激古怪,卻能得這般人的死忠!」

  「金雞」向一啼神情之間,更是得意,目光凝注著沉吟未絕的「神手」戰飛,朗笑道:「戰莊主是否在嫌我『雞尾九兄弟』太過愚魯呆笨,是以覺得這九條賤命,不值與戰莊主手下的濟濟長才相提並論?」

  「神手」戰飛強笑一聲,道:「向幫主言重了,但——」

  「金雞」向一啼不等戰飛說完,已接口笑道:「如是這般,那麼在下只有令我這『雞尾九兄弟』在戰莊主面前獻一獻醜了!」霍然轉過身去,揮手大喝道:「去!」

  九條錦衣大漢躬身一諾,剎那間但見錦衣閃動,滿院飛躍,身形有如穿花之蝴蝶,群豪方自以為這九人是在賣弄身法之矯健,卻聽一聲輕叱,九人已一起回到廳前,只是為首一人,掌中多了一根酒盞粗細,一丈長短的鐵棍。

  人影又自一分,九條大漢,已自各各分持了這鐵棍的兩端,四人在左,四人在右,當中一個再次輕叱,左面四人身形左側,右面四人身形右傾,當中的鐵棍,卻漸細漸長,宛如麥條一般,被這八人的驚人神力,拉了開來。

  立在中央之人,突地大喝一聲:「開!」立掌一切,將那已變得竹筷般粗的鐵棍,一掌切斷!

  ▼第三十一章 以賭爭鋒

  一陣熱烈的喝采之聲,立時有如轟雷般響起,九條錦衣大漢微一躬身,魚貫走回向一啼身前,面色仍是那般堅毅而鎮定。

  「神手」戰飛心頭微凜,這九人的武功,雖是外門左道,無法與內家高手相提並論,但環顧自己手下,能有這般武功之人,卻已寥寥可數。

  他雖然自大,卻仍未大得失去理智,當然不願將自己九個得力的部下,葬送在一次毫無得勝希望的賭注上。

  但是他雖然理智,卻又太過顧忌自己的地位與尊嚴,眾目睽睽之下,他實在無法忍受「金雞」向一啼這半帶狂傲,半帶譏嘲的挑戰,矛盾之間,突聽「龍形八掌」檀明微微一笑輕輕道:「戰莊主如已穩操勝算,這賭注縱不合理,接受了它又有何妨?」

  他語聲雖輕,卻已足夠讓許多人都能聽到,「神手」戰飛哈哈一笑:「正是,正是——」雙掌一拍,回首道:「于平,你且替我出去看看,有那幾位兄弟願意前來?」

  始終站在他身後的黑衣大漢于平暴應一聲,面上卻也微微變了顏色,一言不發地轉身奔了出去。

  「金雞」向一啼仰天笑道:「向某人平生嗜賭,但直到今日,才算遇著了對手!」

  「神手」戰飛一連痛飲了三杯烈酒,月光又漸漸恢復鎮定,此刻大廳上酒筵雖仍擺得整整齊齊,但看滿廳群豪,卻再無一人能安穩地坐在座上,此刻他倒心中雖還不知今日到底誰勝誰負,但卻已不禁暗中為「神手」戰飛緊張了起來,有的在心中暗暗思忖:「裴大先生武功必非同小可,否則這戰神手一向聰明,怎會在他身上下了這麼大的賭注?」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自己也參與了這奇異的豪賭之中,只覺心房跳動加劇,血液衝向面頰,目光不由自主地齊都望著廳門。不知道再過一段時候,「裴大先生」是否能再入此廳。

  這其中只有「神手」戰飛的目光絕未向廳門望上一眼,因為他深知只要期待裴珏生入此門,還不如期望一條鯨魚騎在馬身上奔進來,因為後者雖然荒謬,還遠比前者有希望。

  就在這緊扣心弦的沉默之中,夜色似乎來得奇快,廳中已燃起燈火。

  ***

  但卻見那「七巧追魂」那飛虹,他一腳跨入大廳,便朗聲笑道:「好險好險,兄弟我險些錯過了一場好戲!」

  「金雞」向一啼長身而起,大笑道:「正是正是,今日戰莊主豪興逸飛,那兄你若不與他賭上一賭,以後你再也休想遇著這般豪賭。」

  那飛虹笑道:「兄弟雖非嗜賭之人,但聽到了這個消息,腳下便像生翅膀似的,身不由主地奔了過來——」

  抬頭一望,只見「神手」戰飛滿面俱是強笑,他笑聲便不覺更是得意,心中暗道:「戰飛呀戰飛,你聰明了一世,卻糊塗了一時,在這般人面上,你怎可玩起『帥』來,今日我若不要你傾家蕩產,從此也算不得『七巧追魂』了。」面上卻是滿面笑容,朗聲道:「方才管家在外面徵募敢死的英雄,兄弟我才知道向兄想出這般奇妙的賭注,但小弟卻無這般手筆,只能以新近到的五百鞘銀子與戰兄賭上一賭,戰兄如嫌少了,小弟蘇州還有一片莊院,雖無『浪莽山莊』這般豪闊,但也小具規模,就一起湊上好了!」

  他說得隨隨便便,就彷彿頑童賭豆一般的輕易;但他語聲未了,群豪已忍不住驚呼出聲,便連「龍形八掌」檀明也不禁動容。

  要知五百鞘銀子已有五萬兩之多,再加上他早已傳名江湖的「七巧山莊」,其價值實是駭人聽聞。

  那飛虹目光一掃,又自笑道:「兄弟我平生不賭,今日賭起來,便定要好好賭上一賭,縱然輸得傾家蕩產,兄弟也是心甘情願,最多再花上十年工夫——哈哈,戰兄——戰兄,你怎地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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