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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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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臂人熊心中一駭,他識貨得很,衝人家這笑聲看來,就知道這人內功之深,已是不可思議,絕對在自己之上。 這時他雙眉暗皺,目光中突然露出殺機來,突地雙手齊揚,十數點寒星暴射而出,肥胖的身軀快如流星,掠向蹲在地上的裴珏。 那銀衫文士笑聲未住,對這以暗器的歹毒聞名天下的多臂人熊發來的十幾點寒星,似乎連眼角都沒有瞟一下。 孫斌父女卻不禁驚得喚出聲來,金面韋陀目光閃動處,卻掠向那準備先將「海天秘錄」搶到手裡的多臂人熊。 裴珏大驚之下,抱著兩本書往地下一滾,他武功雖不高,但身手到底比常人敏捷得多,剛剛滾到桌下。 那邊「砰然」一聲,接著「多臂人熊」悶哼了一聲,原來他和金面韋陀已對了一掌,他卻不是這以掌力見長的金面韋陀的敵手,兩掌相交之下,他禁不住被震得向後連退出好遠,喉頭一甜,胸中一熱,他知道自己已受了重傷。 這多臂人熊驀地發出暗器,金面韋陀冷叱揮掌,孫斌驚駭之下,看到他兩人對掌之後,兩條人影便倏然分出。 他這時才想起多臂人熊發出的暗器,才趕緊去看那銀衫的青年文士,只見他竟仍是傲然卓立在原地,一付瀟灑的樣子,多臂人熊蓄力而發的十幾件暗器,竟無影無蹤,不知到那裡去了。 *** 這種手法,簡直駭人聽聞,多臂人熊百忙之中偷眼一瞥,也看到這種情形了,他這種老江湖立刻就發覺出自己的情形不妙。 這銀衫文士的武功,竟是不可思議,再加上已經和自己反臉成仇的金面韋陀,更何況自己此刻已受了極重的震傷。 多臂人熊閃電之間,已推斷出自己此刻唯一可走的路,便是趁早溜之大吉,留在這裡,書是得不到,命還得賠上。 他在江湖中翻滾這麼多年,結了這麼多仇家,還能不死,由此可知他臨事的判斷,自有過人之處,正是當機立斷的角色。 心念一動之下,他再不遲疑,猛一擰步,雙足一頓,刷地斜竄出去,朝這茶棚後面的荒野掠去。 在這種情況下,這久闖江湖的巨盜,竟然在身形展動時,還反手一揮,電也似地打出十數點寒星來,分襲各人,這份老到、狠辣、奸狡,的確不愧是在武林中久著兇名的人物。 自從他發暗器,奪秘笈,和金面韋陀對掌,受傷一直到此刻,筆下寫來雖慢,然而在當時卻僅是在人們霎眼之中完成的,遠遠站在旁邊的那面如死灰的店夥,甚至根本沒有看清這是怎麼回事來。 但是那傲然卓立的銀衫文士,冷笑聲中,身形倏然而動,就像一條銀龍似的,在空中微一盤旋…… 多臂人熊臨危逃命,情急之下,分向發出藉以保身的十幾道暗器,竟在他這微一盤旋之下,全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這武功深不可測的銀衫文士,長袖揮動處,倏然又是一聲輕嘯,轉折空中的身軀,竟突又憑空拔起數尺,然後當頭朝金面韋陀擊下。 這時素來狂傲的金面韋陀,也被這銀衫文士的驚人身法,駭得面如土色,正待也學多臂人熊一樣,趁早溜之大吉。 那知但聞一聲輕嘯,那條銀色的人影,已帶著一種自己從沒經歷過的強勁掌風,當時朝自己壓了下來…… 漫天掌風之中,他根本無法分辨出人家向自己出招的部位,而且自己被這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掌風一壓,竟好像氣都透不過來。這素稱「硬手」的兇人,此刻非但不能還手,竟連躲都沒有辦法躲,只覺眼前一黑,當胸已著了一掌。 目瞪口呆的孫斌父女,只覺得漫天銀衫飛舞間,一聲輕嘯,一聲慘呼,那條銀龍般的人影,已向多臂人熊逃走的方向電射而去。再一看,那方才桀傲不可一世的金面韋陀,此刻已倒在地上,不用細看,孫斌就已知道這橫行一時的獨行巨盜此刻已經喪命。 這銀衫文士的身手,若非親目所見,簡直就令人難以置信。五虎斷魂刀孫斌,昔年本是個頗為幹練的鏢客,武功雖不怎的出色,但眼皮之雜,自是不在話下,但是直到今天,他才算開了眼界,知道芸芸武林之中,真地有著這種異人。 他長嘆一聲,愕了半晌,腦海之中亂紛紛的,整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孫錦平自也花容失色,渾身戰慄,那店夥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叫都叫不出聲來。 這其中到底孫斌是老江湖,此情此景,地上倒著一具死屍,這家茶棚還是在官道上,此刻天已大亮,行人馬上就要來得多了。 這時,他也想起裴珏和那兩本已使兩個武林巨盜喪命的書來。 於是他向他女兒低叱一聲:「平兒,收拾東西,快走。」而這時裴珏已從桌下鑽了出來,手裡的那兩本書,已經翻了開來。 而他面上此刻竟然滿露喜色,孫斌目光在他臉上一轉,就知道這孩子必已發現了此書的秘密。 原來裴珏既聾且啞,一鑽到桌下後,竟任事不管,先將這兩本書翻了一本,他駭然發現,這兩本書上所寫的果然全是武功修為的方法。 孫斌雙眉緊皺,知道此時自己非走不可,但是往何處去呢? 他心中又極快地轉了兩轉,知道那銀衫文士將這兩個巨盜擊斃的目的,無異也在這兩本秘笈身上,以他這種身手,片刻間便可以將多臂人熊擊斃,而那時他勢必會返回來取這兩本異書。 他一伸手,從裴珏手上接過這兩本書來,「海天秘錄」四字,便赫然映入他眼中,他心中猛地一陣巨跳,竟禁不住貪心大起。 五虎斷魂刀昔年走鏢時,曾將江南幫匪「三煞五霸」中的二煞傷在手下,從此他就為這份仇恨而隱匿起來,東逃西躲,就像是一隻永遠見不得天光的耗子,在黑暗中逃竄著。 而此刻,他手裡拿著的東西,卻可以使這些完全改觀過來,只要他得著這書上所記載的,他就可以永遠不再畏懼任何人。 他嘴角綻開一絲笑容,心下再不遲疑,一面喝道:「平兒,快走!」一面拉著裴珏,奔出這茶棚,跳上方才多臂人熊和金面韋陀騎來的兩匹健馬,先在他女兒所騎的馬腹上,刷地打了一鞭,然後自己一夾馬腹,兩匹馬便絕塵而去。 ▼第八章 歷劫餘生 這一來,可大大出了裴珏的意料之外,他被這五虎斷魂刀孫斌半挾半抱地橫擱在馬前,望著這「孫老爹」已將那兩本現在他已知道價值的奇書,用另一隻手掖進自己的懷裡。 他有許多話想問,但是卻問不出來,他暗暗怒恨自己,為什麼自己的命運卻要讓人家來擺佈,自己甚至連一些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他縱然已經習慣了被屈辱,但此刻心胸仍不禁悲愴哽堵。 此刻天雖大亮,但官道上仍少行人,這兩匹馬放轡急奔,馬蹄後揚起的沙塵,有如一條灰龍。 孫錦平本甚善騎,方才所騎之馬被其父劈了一掌,此刻這匹馬仍負痛急竄,她根本無法控制,雖仍不時扭頭回望,但馬行太急,雖盡力扭,卻也看不出什麼來,險些自己也因之墜馬。 這兩匹馬都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雖經長程奔來,但一點也顯不出疲勞,健蹄翻飛,馬行如龍,片刻之間,已奔出老遠。 五虎斷魂刀孫斌也不時扭頭回望,看到背後根本沒有人追來,心中暗喜,兩條腿到底跑不過四條腿的。用左手撫了撫懷中的兩本「海天秘錄」,看了看右手所掖持著的裴珏,貪念一生,良心便泯。 何況他起初收留裴珏,雖也有些惻隱之心,但也是因為自己已需要這麼一個只做事不拿錢的幫手,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善意。 此刻他念頭數轉,嘴角微微獰笑一下,望了奔在前面的孫錦平一眼,倏地將右手往外一推……孫錦平本多多少少猜著一些她爹爹的用意,但是她卻絕未想到自己的爹爹連一個孤苦伶仃的殘廢少年都容不得。 蹄聲紛沓之中,她只聽到後面似乎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她連忙扭頭去看,但是自己所乘的馬後,卻又被劈了一掌,這匹馬舊痛未愈,新傷又起,仰首一聲長嘶,奮蹄前奔,其急如火。 但是孫錦平卻已看到她爹爹的馬上已沒有裴珏的影子了。 那麼,她又該是怎麼一種心情呢? 只是,這匹馬卻不知道她的心情,也不肯為這可憐,無助,芳心已寸斷的少女停留一刻,甚至比先前奔馳得更快了。 這條筆直的官道在前面略有曲折,這兩匹馬也挫眼失去了蹤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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