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風鈴中的刀聲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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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因夢冷笑:「韋好客和慕容秋水只不過是兩條豬而已,憑他們也想騙過我?」她的聲音裏也充滿怨毒:「我會要他們後悔的,我會要他們把他們自己說出來的話跟他們的舌頭和那樣東西一起吞回他們的肚子裏去。」 一個如此美麗高雅的女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無論誰聽見都會大吃一驚。 姜斷弦盯著她看了很久,才能恢復平靜。 「你要知道,我只不過是個劊子手而已,只不過是一件殺人的工具,別人要我殺人,我非殺不可。」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明白我根本就不能替你做什麼事。」 「我求你為我做的,當然是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事。」 「我能為你做什麼?」 因夢的眼波和聲音都已恢復柔美。 「姜先生,我聽人說起過你的刀法,刀在你手裏就好像變成了活的,而且有眼睛,有感覺,所以如果你要用它去削斷別人兩根睫毛,它絕不會削斷三很,也不會只斷一恨。」 她又說:「如果你要用它殺人,那個人當然必死無疑,換句話說,如果你還要留下他的一條命,那個人當然是死不了的。」 姜斷弦的回答如刀截鐵釘:「人到法場,哪裏還有命。」 「我也知道一個人到了法場之後就無命可留了。」因夢說:「我只要你留下他的一口氣,別的事都不用你管。」 「一口氣?」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能讓他活下去。」因夢的聲音更溫柔:「我當然也知道,這口氣的代價一定是非常高的。」 她柔柔的看著姜斷弦:「可是我一定能夠付得出來,而且一定會付給你。」 姜斷弦忽然笑了。 「我相信你,你隨時都可以拿得出一筆很可觀的錢財來,你自己也可以隨時脫光衣服跳進我的澡盆。」他說:「像你這樣的女人,有誰能拒絕?」 他自己回答了這個不能算是問題的問題。 「我能。」姜斷弦說:「就算天下的男人都不能拒絕你,我也是例外。」 因夢也笑了,笑得極媚。 「你真的能拒絕我,我不信。」她說:「以你的刀法,以你身手,也許你真的會把錢財看作糞土,可是我呢?」 她實在是個非常美的女人,不但美得讓人心動,而且美得離奇。 因為她的美就像是鑽石一樣,是可以分割成很多面的。 在某一方面來說,她是個非常脆弱的女人,美得那麼纖細,就好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一樣,連碰都不能碰,一碰就碎了。 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足踝,她的柔頸,都會讓人有這種感覺。 在另一方面,她又是個非常理智的,雖然美,但卻有智慧,有原則,而且堅強果斷,一下決心,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變。 從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從她嘴的輪廓,都可以看得出來。 可是她的眼睛的變化又那麼多,那麼快!讓人根本就無從捉摸。 等到她完全赤裸時,她就又變成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女人。 一個充滿了野性和慾望的女人,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都彷彿在燃燒著地獄中的火焰,隨時隨刻都可以把男人活活燒死。 她的腿,她的腰,她身體的彈性,她堅挺飽滿的胸膛,都可以證明這一點。 現在她已經把這一點證明給姜斷弦看了。 看到她赤裸的胴體,連姜斷弦都已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一年四季從不間斷的冷水浴,山野間的新鮮空氣,快馬奔馳時的跳躍,靜坐時的內視調息,使得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和肌肉都充滿了彈性和活力。 在她那纖柔而苗條的外貌下,藏著的是一座隨時可以讓人毀滅的火山。 姜斷弦嘆息。 「看到你之後,我才明白尤物是什麼意思了。」他忍不住要告訴她:「你就是個天生的尤物,跟你比起來,別的女人都像是發育不良的小孩。」 因夢嫣然。「那麼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想要我跳進你的澡盆裏?」 「不想。」 「你還是不想?」 「我沒法子。」姜斷弦說:「我是個天閹。」 這是男人的醜事,大多數男人死也不會說出來的,姜斷弦卻說得很輕鬆愉快。 他甚至解釋:「天閹的意思,就是說這個男人一生下來就是個太監。」 因夢的眼又變了,嘆息的聲音卻很溫柔。 「姜先生,你真可憐,現在我才知道,你是多麼可憐的人。」她嘆息著說:「像你這麼可憐的人,真不如死了算了。」 姜斷弦也嘆了口氣:「只可惜我總是死不掉。」 八 無論是姜斷弦也好,是彭十三豆也好,都是個隨時都會死掉的人,這個世界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腦袋。 可是直到現在,他的腦袋居然還在。 一個隨時都可能會死掉的人,居然還沒死,總不會沒有理由的。 姜斷弦躺在浴桶裏的姿勢好像比剛才還要舒服了,桶裏的水也好像比剛才更熱。 「每天早上我一醒過來就會想,今天會不會有人來殺我?如果有人來殺我,會是什麼人?會用什麼法子?他殺人的手法是不是用種特別的方式?」 「今天早上你也想過?」因夢問。 「每天我都一定要去想,而且要把每個細節都想得很詳細透徹。」姜斷弦說:「我時常都在想,如果有人想趁我在洗澡的時候來殺我,會用什麼法子?」 他說:「在水裏下毒就是種很好的法子,趁我不在的時候先在水裏下毒,等我一進木桶,毒性就由我的毛孔中滲入,不知不覺間就要了我的命。」他問因夢:「你說這法子好不好?」 「不好。」 「不好?哪一點不好?」 「你是姜斷弦,不是笨蛋,如果你在每次洗澡之前,沒有先檢查一下水裏是否有毒,現在你恐怕早已爛死在澡盆裏。」 因夢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早就想過,像這一類的法子,對你根本就沒有用。」 姜斷弦立刻問她:「你認為要什麼樣的法子才有用?」 因夢笑了笑,就算是回答。 姜斷弦也沒有希望她會回答,很快就接著說:「如果有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站在我面前脫光衣服,吸引住我的注意,又在我身後埋伏了兩、三位一流的殺手,用最犀利的武器刺殺。」他說:「這時候我赤身露體,手無寸鐵,眼睛裏看著的又是個活色生香,連太監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的美人。」 姜斷弦盯著因夢的眼。 「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擋住他們致命的一擊。」他又問因夢:「你說這法子對我有沒有用?」 「有用,當然有用。」因夢淡淡的說:「只不過我也不會用。」 「為什麼?」 「因為這裏的地方不對。」 這個窄小木屋,只有一扇小門,四面都沒有窗子,除了這個很大風呂之外,剩下的空間很有限,既不可能被人襲入,也不可能有人埋伏。 因夢說:「我不用這種法子,因為它根本就行不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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