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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四部 代價

  ▼第一章

  一

  古老的宅邸,重門深鎖,高牆頭已生荒草,門上的朱漆也已剝落。無論誰都看得出這所宅院昔日的榮耀已成過去,就像是一棵已經枯死了的大樹一樣,如今已只剩下殘破的軀殼,已經不再受人尊敬讚美。

  可是,如果你看見今天從這裏經過的三個江湖人,就會覺得情況好像並不一定是這個樣子的。你對這個地方的感覺也定會有所改變。

  這三個江湖人著鮮衣,騎怒馬,挎長刀,在雪地上飛馳而來。

  他們意氣風發,神采飛揚,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什麼事能夠阻擋得住他們的路。

  可是到了這所久已破落的宅邸前,他們居然遠在百步外就落馬下鞍,也不顧滿地泥濘冰雪,用一種帶著無比仰慕的神情走過來。

  「這裏真的就是小李探花的探花府?」

  「是的,這裏就是。」

  ***

  朱漆已剝落的大門旁,還留著副石刻的對聯,依稀還可以分辨出上面刻的是:

  「一門七進士,
  父子三探花。」

  ***

  三個年輕的江湖人,帶著一種朝聖者的心情看著這十個字。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一個最年輕的人嘆息著說,「我常常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沒跟他生在同一個朝代。」

  「你是不是想和他比一比高下?」

  「不是,我也不敢。」

  一個年輕氣盛的年輕人居然能說出「不敢」兩個字,那麼這個年輕人的心裏對另外一個人的崇敬已經可想而知了。

  可是這個心裏充滿了仰慕和祟敬的年輕人忽然又嘆了口氣。

  「只可惜李家已經後繼無人了,這一代的老莊主李曼青先生雖然有仁有義,而且力圖振作,可是小李飛刀的威力,已經不可能在他身上重現了。」

  這個年輕人眼中甚至已經有了淚光:「小李飛刀昔日的雄風,很可能已經不會在任何人身上出現。」

  ***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

  「有什麼事?」

  「曼青先生從小就有神童的美名,壯年後為什麼會忽然變得消沉了?」

  一個看起來比較深沉的年輕人沉吟了很久,才壓低了聲音說。

  「名俠如名士,總難免風流,你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子的。」

  「你是說,曼青先生的消沉是為了一個女人?」

  沒有回答,也不用再回答。

  三個人默默地在寒風中佇立了許久,才默默地牽著馬走了。

  二

  李壞和鐵銀衣也在這裏。

  他們都看到了這三個年輕人,也聽到了他們說的話,他們心裏也都有一份很深的感觸。

  ——小李飛刀的雄風真的不會在任何人的身上重現了嗎?

  ——為了一個女人而使曼青先生至如此,這個女人是誰?

  李壞眼中忽然有熱淚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他忽然想到他的母親,一個多麼聰明多麼美麗又多麼可憐的女人。

  他忽然想要走。

  可是鐵銀衣已經握住了他的臂。

  「你不能走,現在絕不能走。」鐵銀衣說:「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麼,可是你也應該知道你的父親現在是多麼的需要你,不管怎麼樣,你總是他親生的骨肉,是他血中的血,骨中的骨。」

  李壞的雙拳緊握,手臂上的青筋一直不停地在跳動,鐵銀衣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更要知道,要想重振李家的威風,只有靠你了。」

  三

  積雪的小徑,看不見人的亭臺樓閣,昔日的繁華榮耀如今安在?

  李壞的腳步和心情同樣沉重。

  不管怎麼樣,不管他自己心裏怎麼想,不管別人怎麼說,這裏總是他的根。

  血濃於水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事實。

  他又要見到他的父親了,在他還沒有生出來的時候,就已把他們母子遺棄了的父親。

  可是他不能背棄他的父親,就好像他不能背棄自己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的父親這次為什麼一定要我找你來?」鐵銀衣問李壞。

  「我不知道。」

  李壞說:「我只知道,不管他要我去做什麼事我都會去做的。」

  四

  又是一年了。

  又是一年梅花,又是一年雪。

  老人坐在廊簷下,癡癡地望著滿院紅梅白雪,就好像一個孩子在癡癡地望著一輪轉動的風車一樣。

  人為什麼要老。

  人要死的時候為什麼不能死?

  ***

  老人的手裏有一把刀。

  一把殺人的刀,一把例不虛發的刀,飛刀。

  沒有人知道這把刀的重量、形式和構造。就正如天下沒有人能躲過這一刀。

  可是這把刀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了,因為他已經沒有出手一擊,例不虛發的把握。

  他是李家的後代,他的父親就是近百年來江湖中獨一無二的名俠小李飛刀。

  而他自己已消沉二十年,他的心情之沉痛有誰能想像得到?

  他是為什麼?

  白雪紅梅間彷彿忽然出現了一個淡淡的影子,一個白衣如雪的女人。

  一段永難忘懷的戀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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