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飛刀,又見飛刀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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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壞眨眼,微笑,故意問。 「找不出三個人,兩個人總是找得出來的,太夫人是不是這兩個人其中之一?」 「如果我說是你一定不信,如果我說不是你也一定不信。」 「你願不願意一個人陪我出去?」 「我願意。」 於是瞎眼的老頭子就用拉胡琴的琴弓作明杖,一點一點地點著地走出了這個帳篷。 鐵銀衣振臂待起。 李壞用三根手指輕輕地拉住了他的肘,輕輕地說。 「求求你,千萬不要這樣子,這樣子會讓別人笑話的,公孫太夫人留給你。就讓我跟這位老先生出去走走行不行。」 李先生和老頭子都走出去了,公孫太夫人卻坐了下來,坐下去的時候看起來好像舒服得很。 鐵銀衣盯著她。 「我相信我沒有看錯,我相信你一定就是公孫太夫人。」 「鐵總管,你不會看錯,什麼人你都不會看錯的,否則你怎麼能維護李老先生的安全至今?」 「那麼剛才那位老先生呢?」 「他是我的丈夫。」公孫大娘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他在他的家族裏輩分很高,所以我才會被稱為公孫太夫人。」 「公孫?太夫人?公孫家族?」鐵銀衣聲音中滿懷疑懼:「怎麼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因為這個家族現在已經只剩下我先生一個人。」公孫太夫人黯然說:「江湖人都知道我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失敗過一次,可是我的先生這一生中,卻從來沒有勝過一次。」 「從來都沒有?」 「從來沒有。」公孫太夫人的聲音中帶著種無可奈何的悲傷:「有些人好像命中注定就是個失敗的人,不管他怎麼驕,怎麼傲,怎麼強,可是他注定了命中就要失敗。」 鐵銀衣沉默。 在這種忽然間發生的沉默中,他無疑也感受到這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與哀痛。所以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能開口問公孫太夫人。 「我可不可以說一句話?」 「你說。」 「我可不可以問那位老先生的大名?」 公孫太夫人也沉默了很久:「你當然可以問,只可惜我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的。」 鐵銀衣閉著嘴,等著她說下去。 又過了很久,公孫太夫人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他的名字叫無勝。」 「公孫無勝?」 「是的,公孫無勝。」 *** 一個一生中從未勝利過一次的失敗者,在他夜深夢迴輾轉反側不能成眠時,想到他這一生,他心裏是什麼樣的滋味? 做為這麼樣一個人的妻子,在夜深聽著她丈夫的嘆息聲,枕頭翻轉聲,拭擦冷汗聲。雖然想起來上個廁所,吃點東西,看點圖書,卻又不忍驚動他的時候,那種時候她心裏有什麼滋味? 一個失敗者,一個失敗者的妻子。 「我一點都沒法子幫助他。」公孫太夫人說:「因為他天生就是這麼樣一個人。」 還沒有說完這句話,她已滿面淚痕。 *** 李壞是跟著這麼樣一個無可救藥的失敗者走出去的,公孫無勝既然無勝,勝的當然應該是李壞。 李壞的運氣並不壞。 「那麼太夫人的意思,是不是應該試一試?」 「好像是。」 *** 無論誰也應該想得出,就算不用頭腦而用腳去想都應該想得出,這一次才是真正的生死關頭到了。 而且這一次還是非試不可的。 十二 根據江湖中所有能夠搜集到的資料來評斷,如果說公孫太夫人的成績能夠達到一級的水準,甚至可以說是超級的水準,那麼我們的李壞先生最多只能說是第三級。 在公孫太夫人的記錄中,從來沒有過「失敗」這兩個字。 在這種比較之下,李壞還有什麼路可走? 十三 經過了剛才取人性命於剎那間的兇殺和暴亂後,帳篷裏剩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在這些還沒有被嚇走的人之中,居然有大多數是女人,一些非常美麗氣質也非常特別的女人。 她們的形貌裝束年齡也許有很大的差異,可是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好像無論遇到了什麼事,都能夠保持鎮靜不亂。 這也許是因為她們都見得多了。 名妓如名俠,都是江湖人。都有一種相同的性格,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常情和常理來揣度的。 在某些時候,名妓甚至也好像名俠一樣,能夠把生死榮辱置之度外。 *** 滿頭銀髮,一身華服的鐵銀衣。攤開雙手,端坐在一張波斯商賈從海外王室那裏買來的淺色桃花心木金緞交椅上。直到這時候,他才慢慢地站起來。 「二少爺,這一齣戲,你好像已經演完了,好像已經應該輪到我了。」 「輪到你?」李壞問:「輪到你幹什麼?」 「輪到我殺人,或者輪到我死。」 「殺人和死,本來就好像枚銀幣的正反兩面一樣,無論是正是反都還是同樣的一枚銀幣。」 鐵銀衣昂然而起銀髮閃亮:「所以現在是生是死都已經跟你全無關係。」 李壞苦笑。 「這不關我的事關誰的事?我求求你好不好,你這一次能不能不要來管我的閒事?」 「不能。」鐵銀衣說:「老莊主要我帶你回去,我就得帶你回去。要你死的人就得先讓我死。」 「如果你死了,豈非還是一樣沒法子帶我回去。」 「那麼我先死,你再死。」 *** 這句話絕不是一齣戲裏面的臺詞,也沒有一點矯情做作的意思。 這句話的真實,也許比一位三甲進士出身的大臣,在朝廷上所做的誓言更真實。 李壞不笑了,彷彿已笑不出。 鐵銀衣看著他,慢慢地揮了揮手:「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暫時最好還是退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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