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天涯·明月·刀 | 上頁 下頁
五三


  「叮」的一響,尖刀落下,又是「格」的一聲,刀尖已被拗斷。

  杜十七沉下臉,厲聲道:「這件事跟你們沒關係,你們只准看,不准動。」

  沒有人敢動。

  杜十七又笑了:「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你們先看我把他這八萬兩銀子贏過來。」

  他一把扯開衣襟,露出銅鐵般的胸膛,道:「我們怎麼賭?」

  傅紅雪道:「你說!」

  杜十七道:「賭小牌九,一翻兩瞪眼,最痛快。」

  傅紅雪道:「好。」

  杜十七道:「還是用這副牌?」

  傅紅雪點點頭。

  杜十七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用這副牌已贏過幾把?」

  傅紅雪搖搖頭。

  杜十七道:「我已連贏了十六把。用這副牌賭,我的手氣特別好。」

  傅紅雪道:「再好的手氣,也有轉壞的時候。」

  杜十七盯著他,道:「殺人你有把握,賭錢你也有?」

  傅紅雪淡淡道:「沒有把握,怎麼會賭?」

  杜十七大笑:「這次你錯了。賭錢這種事,連神仙都未必有把握。我以前也見過很多像你一樣有把握的人,現在都已輸得上吊。」

  三十二張牌排成四行,一行八張。

  杜十七推出了一行,道:「我們兩個人對賭,上下兩家是空門。」

  傅紅雪道:「我懂。」

  杜十七道:「所以我們就不如賭四張。」

  傅紅雪道:「好。」

  杜十七用兩根手指推出了四張牌:「骰子擲出的是單,你拿第一副。」

  傅紅雪道:「牌是你洗的,骰子我來擲。」

  杜十七道:「行。」

  傅紅雪拿起骰子,隨隨便便地擲了出去。

  七點,單。

  杜十七道:「我拿第二副。」

  兩張烏木牌九,「啪」的一合,再慢慢推開。

  杜十七眼睛裡露出光,嘴角露出了笑,他的兄弟也鬆了口氣。

  大家都看得出他手上拿的是副好牌。

  傅紅雪卻冷冷道:「你輸了。」

  杜十七道:「你怎知道我輸了?你知道我手上是什麼牌?」

  傅紅雪道:「是一張天牌,一張人牌,天槓。」

  杜十七吃驚地看著他,道:「你看過自己手上的牌沒有?」

  傅紅雪搖搖頭,道:「我用不著看,我的牌是對雜五。」

  杜十七忍不住掀開他的牌,果然是雜五。

  雜五對恰巧贏天槓。

  杜十七怔住,每個人都怔住。

  然後才是一陣騷動:「這小子有鬼,這小子認得牌。」

  傅紅雪冷笑道:「牌是誰的?」

  杜十七道:「我的。」

  傅紅雪道:「我動過牌沒有?」

  杜十七道:「沒有。」

  傅紅雪道:「那麼我怎麼會有鬼?」

  杜十七歎了口氣,苦笑道:「你沒有鬼,我跟你走。」

  又是一陣騷動。

  握刀的又想動刀,握拳的又想動手。

  杜十七厲聲道:「賭錢我雖然輸了,賭命我還沒有輸,你們吵什麼?」

  騷動立刻靜了下來,沒有人敢開口。

  杜十七又笑了,笑得還是那麼愉快:「其實你們都該知道,賭命我是絕不會輸的。」

  傅紅雪道:「你有把握?」

  杜十七微笑道:「就算我沒有把握,可是我有九條命,你卻只有一條。」

  無星,無月,無燈。

  黑暗的長巷,冷清清的長夜。

  杜十七忽然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沒有九條命,我根本連一條命都沒有。」

  傅紅雪道:「哦?」

  杜十七道:「我這條命已經是燕南飛的。」

  傅紅雪道:「你知道我是誰?」

  杜十七點點頭道:「我欠他一條命,他欠你一條,我可以替他還給你。」

  他停下來,臉上還帶著微笑:「我只希望你能讓我明白一件事。」

  傅紅雪道:「什麼事?」

  杜十七道:「你怎麼認得那些牌的?」

  傅紅雪沒有回答,卻反問道:「你知不知道每個人手指都有指紋?」

  杜十七道:「我知道,有的人手上是箕,有的人手上是籮。」

  傅紅雪道:「你知不知道世上絕沒有兩個人的指紋是完全相同的?」

  杜十七不知道。

  這種事在那時根本沒有人知道。

  他苦笑道:「我很少去看別人的手,尤其是男人的手。」

  傅紅雪道:「就算你常常看,也看不出,這其間的分別本來就很小。」

  杜十七道:「你看得出?」

  傅紅雪道:「就算是同一模子裡烘出來的餅,我也能一眼看出它們的分別來。」

  杜十七歎道:「這一定是天才。」

  傅紅雪淡淡道:「不錯,是天才,只不過這種天才卻是在連一點光都沒有的密室中練出來的。」

  杜十七道:「你練了多久?」

  傅紅雪道:「我只不過練了十七年,每天只不過練三五個時辰。」

  杜十七道:「你拔刀也是這樣練出來的?」

  傅紅雪道:「當你練眼力的時候,一定要不停地拔刀,否則就會睡著。」

  杜十七苦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天才』是什麼意思了。」

  天才的意思就是苦練,不停地苦練。

  傅紅雪道:「那副牌九是用木頭做的,木頭上也有木紋,每張牌上的木紋都不同。我已看你洗過兩次牌,那三十二張牌我已沒有一張不認得。」

  杜十七道:「那手骰子擲出的若是雙,你豈非還是輸?」

  傅紅雪道:「那手骰子絕不會擲出雙的。」

  杜十七道:「為什麼?」

  傅紅雪淡淡道:「因為擲骰子我也是天才。」

  長巷已到了盡頭,外面的道路更黑暗。

  現在夜已很深。

  傅紅雪忽然掠上屋脊,最高的一層屋脊,附近每一個陰暗的角落都在他眼底。

  他殺人就不是給人看的,這一次更不能讓任何人看見。

  杜十七終於也跟上來:「你究竟要我幹什麼?」

  傅紅雪道:「要你死!」

  杜十七道:「真的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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