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天涯·明月·刀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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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飛道:「你忘了我不能死,更不想死,何況,我若死了,卓玉貞還是救不回來,所以我為什麼要讓你殺我?為什麼不能殺你?」 公孫屠怔了怔,道:「既然大家都不能死,你說應該怎麼辦?」 燕南飛道:「亮你的鉤,對我的劍,十招之內,我若不能勝你,我就送你一條命!」 公孫屠道:「誰的命?」 燕南飛道:「我的。」 公孫屠道:「你若勝了我,我也得送你一條命?」 燕南飛道:「當然。」 公孫屠道:「你要誰的命?卓玉貞的?」 燕南飛道:「我要看著你將她恭恭敬敬地送到我面前。」 公孫屠沉吟著,又去問那青衣人,道:「這句話是不是燕南飛親口說的?」 青衣人道:「是。」 公孫屠道:「燕南飛是不是個守信的人?」 青衣人道:「一諾千金,死而無悔。」 公孫屠忽又笑了,大笑道:「其實我說來說去,為的就是要等他說這句話。」 他的笑聲停頓時,鉤已在手。 雪亮的鉤,亮如鷹眼,利如鷹喙,份量雖沉重,變化卻輕巧。 公孫屠微笑道:「你知不知道這柄鉤的好處在哪裡?」 燕南飛道:「你說。」 公孫屠輕撫鉤鋒,道:「這柄鉤雖重,但是在斗室之中,也可以運用自如,卻不知你的劍如何?」 燕南飛道:「我若被你逼出此室,也算輸了。」 公孫屠大笑,道:「好。你還不拔劍?」 燕南飛道:「不必拔劍。」 公孫屠道:「不必?」 燕南飛道:「劍在鞘中,也同樣可以殺人,又何必拔劍?拔出來後,反而未必能殺人了。」 公孫屠道:「為什麼?」 燕南飛道:「因為這柄劍最可怕之處,本不在劍鋒,而在劍鞘。」 公孫屠不懂:「難道劍鞘比劍鋒還利?」 燕南飛輕撫著鮮紅的劍鞘,道:「你知不知它是用什麼染紅的?」 公孫屠不知道。 燕南飛道:「是用『血薔薇』的花汁。」 公孫屠顯然也不知道什麼是血薔薇,他根本從來也沒有聽說過。 燕南飛道:「血薔薇就是用五種毒血灌溉成的薔薇。」 公孫屠道:「五種毒血?哪五毒?」 燕南飛道:「七寸陰蛇,百節蜈蚣,千年寒蛇,赤火毒蠍。」 公孫屠道:「還有一種呢?」 燕南飛冷冷道:「還有一種就是那些不忠不義的叛徒賊子!」 公孫屠這次居然沒有笑出來。 燕南飛道:「薔薇劍要殺的就是這五毒。若是遇見孝子忠臣,義氣男兒,這柄劍的威力根本就發揮不出。」 公孫屠冷笑道:「劍鞘的威力?」 燕南飛不否認,道:「若是遇見了五毒,血薔薇的花魂就會在劍上復活。」 他盯著公孫屠道:「你若是這五毒之一,這時你就會嗅到一種神秘而奇異的香氣,血薔薇的花魂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攝去你的魂魄。」 公孫屠大笑,臉上每一條刀疤都笑得扭曲蠕動起來,就像是一條條毒蛇。 燕南飛道:「你不信?」 公孫屠道:「你的劍上有花魂,我的鉤上也有。」 燕南飛道:「有什麼?」 公孫屠道:「厲鬼冤魂。」 他的笑聲撕裂,笑容猙獰:「也不知有多少條死在這柄鉤下的厲鬼冤魂,都正在等著我為他們找個替死鬼,好讓他們早早超生。」 燕南飛道:「我相信。我也可以想像到,他們最想找的就是你。」 公孫屠道:「你為何還不出手?」 燕南飛道:「我已出手!」 公孫屠笑容消失,臉上的毒蛇就像忽然同時被人捏住了七寸,立刻僵死。 燕南飛的劍果然已開始在動,他動得很慢,動作中帶著種奇異的韻律,就彷彿薔薇的花瓣在春風中開放,完全看不出一點可以致命的威力。 公孫屠冷笑,鉤已擊出。他的出手快而準,多年來的無數次生死惡戰,已使得他完全摒絕了那些繁複花哨的招式;他每一招擊出,都絕對有效。 可是他的招式忽然就被捲入了薔薇劍那種奇妙的韻律裡,就好像鋒利的貝殼被捲入海浪。 潮退的時候,他所有的攻擊都已消失了威力。 然後他就嗅到了一種神秘的香氣,眼前忽然變得一片鮮紅,除了這片鮮紅的顏色外,別的都已看不見了,又像是忽然有一道紅幕在他眼前垂下。 他的心弦震動,想用手裡的鉤去挑開這片紅幕,去刺穿它,可是他的反應已遲鈍,動作已緩慢,等到這片鮮紅消失時,薔薇劍已在他咽喉上。 他忽然覺得喉嚨發乾,滿嘴苦澀,而且很疲倦,疲倦得幾乎要嘔吐。 「叮」的一響,他的鉤已落在地上。 楊無忌長長吐出口氣,顯然剛才也同樣能感受到劍上那種神秘的壓力。 他學劍四十年,居然看不出燕南飛用的是什麼劍法。 青衣人也吐出口氣,喃喃道:「這就是心劍?劍上真的有花魂復活?」 燕南飛道:「還沒有復活,只不過偶然甦醒了一次而已。」 青衣人動容道:「若是真的復活了呢?」 燕南飛神情嚴肅,緩緩道:「花魂復活,宿願得償,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青衣人道:「花魂復活時,必有人死?」 燕南飛道:「必死無疑。」 青衣人道:「什麼人死?」 燕南飛道:「至少有兩個人,一個是我,還有一個是——」 他沒有說下去,青衣人也沒有催促他說下去。 兩個人臉上忽然同時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同時笑了。 燕南飛笑得更愉快。 薔薇劍仍在公孫屠的咽喉上,他知道一定很快就能見到卓玉貞的。 「套車,備馬,先叫人送卓姑娘上車,再送我們出去。」 他的條件公孫屠完全答應。 明月心微笑著站起來,心裡也不禁鬆了口氣。這一次他們總算沒有失敗。 蕭四無還在修他的指甲,他的手還是同樣穩定,冷酷的眼睛裡卻已露出了焦躁之意。 因為傅紅雪還在盯著他,甚至在燕南飛出手時,他的目光都沒有移開過。 除了這少年的一雙手之外,世上好像再沒有什麼別的事值得他去看一眼的。 蕭四無的手背已隱隱露出了青筋,彷彿已用出了很大的力量,才能使這雙手保持穩定。 他的動作還是很輕慢,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改變。能做到這一點確實很不容易。 傅紅雪忽然道:「你的手很穩。」 蕭四無淡淡道:「一直都很穩。」 傅紅雪道:「你出手一定也很快,而且刀脫手後,刀本身還有變化。」 蕭四無道:「你看得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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