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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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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紅雪忽然又想喝酒了,他正在勉強控制著自己,忽然看見一個很觸目的人從門外走進來。這人衣著很華麗,神情間充滿了自信,對他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已很滿足,對自己的未來也很有把握。 他也的確是個很漂亮、很神氣的年輕人,和現在的傅紅雪,彷彿是種很強烈的對比。也許正因為這原因,所以傅紅雪忽然對這人有種說不出的厭惡;也許他真正厭惡的並不是這個年輕人,而是他自己。 這年輕人發亮的眼睛四下一轉,竟忽然向他走了過來,居然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面上雖然帶著微笑,卻顯得很虛假,很做作。他忽然道:「在下南宮青。」 傅紅雪不準備理他,所以只當沒看見這個人,沒有聽見他說的話。「南宮青」這名字,對他就全無意義,縱然他知道南宮青就是南宮世家的大公子也是一樣。「南宮世家」雖然顯赫,但對他已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這種態度顯然令南宮青覺得有點意外,他凝視著傅紅雪蒼白的臉,忽然將那柄金如意從懷裡掏了出來,道:「這是不是閣下剛才叫伙計拿去兌換銀子的?」 傅紅雪終於點了點頭。 南宮青忽然冷笑,道:「這就是件怪事了。因為我知道這柄金如意的主人並不是閣下。」 傅紅雪霍然抬頭瞪著他,道:「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南宮青道:「這本是我送給一位朋友的,我到這裡來,就是要問問你,它怎麼會到了你的手裡?」 傅紅雪心跳忽然加快,勉強控制著自己,道:「你說這柄金如意本是你的,你是不是能確定?」 南宮青冷笑道:「當然能。這本是『九霞號』銀樓裡的名匠老董親手打造的,剛才這店裡的伙計不巧竟偏偏把它拿到『九霞號』,去換銀子,更不巧的是,我又正好在那裡。」這實在是件很湊巧的事,但世上卻偏偏時常有這種事發生,所以人生中才會有很多令人意料不到的悲劇和喜劇。傅紅雪沉默著,突也冷笑,道:「這柄金如意就算是你的,你現在也不該來問我。」 南宮青道:「為什麼?」 傅紅雪道:「因為你已將它送給了別人。」 南宮青道:「但他卻絕不會給你,更不會賣給你,所以我才奇怪。」 傅紅雪道:「你又怎知他不會送給我?」 南宮青沉著臉,遲疑著,終於緩緩道:「因為這本是我替舍妹訂親的信物。」 傅紅雪道:「真的?」 南宮青怒道:「這種事怎麼會假?何況這事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傅紅雪道:「你有幾個妹妹?」 南宮青道:「只有一個。」他已發覺這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問的話越來越奇怪了。他回答這些話,也正是因為好奇,想看看傅紅雪有什麼用意。 但傅紅雪卻忽然不問了,他已不必再問。江湖上既有很多人都已知道這件親事,這條線索已足夠讓他查出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來。 南宮青道:「你的話已問完了?」 傅紅雪看著他,看著他英俊傲慢的臉,奢侈華麗的衣服,看著他從袖口露出一雙纖秀而乾淨的手,手指上戴著一枚巨大的漢玉斑指——這一切,忽然又使得傅紅雪對他生出說不出的厭惡。 南宮青也在看著他,冷冷道:「你是不是無話可說?」 傅紅雪忽然道:「還有一句。」 南宮青道:「你說。」 傅紅雪又道:「我勸你最好趕快去替你妹妹改訂一門親事。」 南宮青變色道:「為什麼?」 傅紅雪冷冷道:「因為現在跟你妹妹訂親的這個人,已活不長了!」他慢慢地抬手,放在桌上,手裡還是緊緊握著他的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南宮青的瞳孔突然收縮,失聲道:「是你?」 傅紅雪道:「是我。」 南宮青道:「我聽說過你、這幾個月來,我時常聽人說起你。」 傅紅雪道:「哦?」 南宮青道:「聽說你就像瘟疫一樣,無論你走到什麼地方,那地方就有災禍。」 傅紅雪道:「還有呢?」 南宮青道:「聽說你不但毀了萬馬堂,還毀了不少很有名聲地位的武林高手,你的武功想必不錯。」 傅紅雪道:「你不服?」 南宮青突然笑了,冷笑著道:「你要我服你?你為什麼不去死?」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等他笑完了才慢慢地說出了四個字! 「撥你的劍!」 三尺七寸長的劍,用金鉤掛在他腰畔的絲條上,製作得極考究的鯊魚皮劍鞘,鑲著七顆發亮的寶石。南宮青的手已握上劍鞘,他的手也已變成了蒼白色的。 他冷笑著道:「聽說你這柄刀是別人只有在臨死前才能看得到的,我這柄劍卻並不一樣,不妨先給你看看。」突然間,他的人已平空掠起,劍也出鞘。閃亮的劍光,帶著種清越龍吟聲,從半空中飛下來。 只聽「叮」的一響,傅紅雪面前的一隻麵碗已被劍光削成兩半,接著又是「喀嚓」一聲,一張很結實的木桌也被削成兩半。 傅紅雪看著這張桌子慢慢的分開,從兩邊倒下去,連動都沒有動。旁邊卻已有人在大聲喝采! 南宮青輕舞著手上的劍鋒,眼角掃著傅紅雪,微笑道:「怎麼樣。」 傅紅雪淡淡地道:「這種劈柴的劍,我以前也聽人說起過。」 南宮青臉色又變了,厲聲道:「只不過我這柄劍不但能劈柴,還能殺人。」他的手一抖,一柄百煉的精鋼長劍,竟被他抖出了數十點劍光。突然間,漫天劍光化作一道飛虹,急削傅紅雪握刀的臂。 傅紅雪沒有拔刀。他甚至還是連動都沒動,只是眼也不眨的盯著這閃電般的劍光。直到劍鋒已幾乎劃破他的衣袖時,他的臂突然沉下,突然一翻手,漆黑的刀鞘就已打在南宮青握劍的手腕上。這一著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不過時間算得很準而已——算準了對方的招式已很老時,才突然地出手。 但一個人若不是有鋼鐵般的神經,又怎能等到此時才出手,又怎麼敢!傅紅雪還是坐在那裡,非但刀未出鞘,連人都沒有動。 南宮青咬了咬牙,突然跺腳,人已掠起,從傅紅雪頭上掠過去,伸手抄住了釘在牆上的劍,右腿在牆上一蹬,人也已借著這一蹬之力,倒翻而出,凌空一個「細胸巧翻雲」,劍光如匹練般擊下,直刺傅紅雪的咽喉。旁邊又有人在大聲喝采。 這少年剛才雖然失了手,那一定只不過是因為他太輕敵,太大意。他的出手實在乾淨利落,不但身法瀟灑好看,劍法的輕靈變化,更如神龍在天,令人嘆為觀止。 他們根本沒有看見傅紅雪出手。他們根本看不見。 只聽「咯嚓」一聲,劍已刺在椅子上,椅子上坐的傅紅雪,卻不見了。 他又在間不容髮的一瞬間,才閃身避開這一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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