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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馬芳鈴道:「我不是真的喜歡你?我——我難道瘋了?」

  葉開道:「你這麼樣對我,只不過因為你太怕。」

  馬芳鈴道:「怕什麼?」

  葉開道:「怕寂寞,怕孤獨,你總覺得世上沒有一個人真的關心你。」

  馬芳鈴的眼睛突然紅了,垂下頭,輕輕道:「就算我真的是這樣子,你就更應對我好些。」

  葉開道:「要怎麼樣才算對你好?乘沒有人的時候抱住你,要你——」他的話沒有說完。馬芳鈴突然伸出手,用力在他臉上摑了一耳光。她打得自己的手都麻了,但葉開卻像是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還是淡淡地看著她,看著她眼淚流出來。

  她流著淚,跺著腳,大聲道:「你不是人,我現在才知道你簡直不是個人,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大叫著跑了出去,奔入暴雨中。

  雨下得真大。

  她的人很快就消失在珠簾般的密雨中。葉開並沒有追出去,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只見他臉上的表情卻顯得非常痛苦。因為他心裡也有種強烈的慾望,幾乎已忍不住要衝出去,追上她,抱住她。可是他並沒有這麼樣做。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石像般地站在這裡,等著雨停——

  雨停了。

  葉開穿過積水的長街,走入了那窄門。

  屋子裡靜得很,只有一種聲音,洗骨牌的聲音。蕭別離疑視著面前的骨牌,神情間彷彿帶種說不出的憂慮。

  葉開道:「今天你看出了什麼?」

  蕭別離長長嘆息,道:「今天我什麼都看不出。」

  葉開道:「既然看不出,為什麼嘆息?」

  蕭別離道:「就因為看不出,所以才嘆息。」他終於抬起頭,凝視著葉開,緩緩接著道:「只有最凶險、最可怕的事,才是我看不出的。」

  葉開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但我卻看出了一件事。」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今天你至少不會破財。」

  蕭別離在等著他說下去。他卻並沒有再說什麼,只不過從懷裡取出了那疊嶄新的銀票,輕輕地放在桌上,慢慢地推到蕭別離面前。蕭別離看著這疊銀票,居然也沒有再問什麼。有些事是根本用不著說,也用不著問的。過了很久,葉開才微笑著道:「其實我本不必將這銀票給你的。」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因為你本來也並不是真的要我去殺他的,是嗎?」

  蕭別離道:「哦?」

  葉開道:「你只不過是想試探試探我,是不是想殺他而已。」

  蕭別離忽然也笑了,道:「你想得太多,想得太多並不是件好事。」

  葉開道:「無論如何,你現在總該知道,我並不是那個想殺他的人。」

  蕭別離道:「現在無論誰都已知道。」

  葉開道:「為什麼?」

  蕭別離道:「因為公孫斷已死了。死在傅紅雪的刀下!」

  葉開的微笑突然凍結。他臉上從未出現過如此奇怪的表情。

  蕭別離慢慢地接著道:「不但公孫斷死了,雲在天和花滿天也死了。」

  葉開失聲道:「難道也是死在傅紅雪刀下的?」

  蕭別離搖搖頭。

  葉開皺眉道:「是誰殺了他們?」

  蕭別離道:「馬空群。」

  葉開又怔住,又過了很久,他才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我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蕭別離道:「有什麼想不通的?」

  葉開道:「現在他明知有個最可怕的仇敵隨時在等著機會殺他,為什麼要將自己最得力的兩個幫手在這種時候殺了呢?」

  蕭別離淡淡道:「這也許只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很奇怪的人,所以總是會做出件令人想不到的事。」這回答根本就不能算是回答,但葉開卻居然似已接受了。他忽然改變話題,問道:「昨天晚上樓上那位貴客呢?」

  蕭別離道:「貴客?」

  葉開道:「金背駝龍丁求。」

  蕭別離似乎現在才想起丁求這個人,微笑道:「他也是個怪人。也常會做出些令人想不到的事。」

  葉開道:「哦?」

  蕭別離道:「我就從未想到他會到這種地方來。」

  葉開道:「他不是來找你的。」

  蕭別離悠悠的一笑,道:「又有誰還會來找我這個殘廢。」

  葉開也笑了笑,道:「他還在上面?」

  蕭別離搖了搖頭,道:「已經走了。」

  葉開道:「那裡去了?」

  蕭別離道:「去找人。」

  葉開道:「找人?找誰?」

  蕭別離道:「樂樂山。」葉開很詫異,道:「他們也是朋友?」

  蕭別離道:「不是朋友,是對頭,而且是多年的對頭。」

  葉開沉吟著,道:「丁求這次來,難道就是為了要找樂樂山?」

  蕭別離道:「也許。」

  葉開道:「他們究竟是什麼過節?」

  蕭別離嘆了口氣,道:「誰知道,江湖中人的恩怨,本就是糾纏不清的。」

  葉開又沉吟了很久,忽又問道:「昔年江湖中,有位手段最毒辣的暗器高手,據說是那紅花婆婆的唯一傳人。」

  蕭別離道:「你說的是『斷腸針』杜婆婆?」

  葉開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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