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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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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道:「三姨自己說的,她好像還在爹爹面前告了你一狀,你最好小心些。」 公孫斷的臉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他忽然明白馬空群今天早上對他的態度為什麼和以前不同了。當然不是真的明白,不過是他自己覺得已明白了而已。這遠比什麼都不明白糟糕得多。 他放開了孩子,沉聲道:「三姨呢?」 孩子道:「出去了。」 公孫斷一句話都沒有再問,他已經跳了起來,衝了出去。他衝出去的時候,看來就像是一隻負了傷的野獸。 雲在天和花滿天還是坐著沒動。因為馬空群要他們留在這裡。 風吹長草,萬馬堂的大旗還在遠處迎風招展。 砂子是熱的。傅紅雪彎下腰,抓起把黃沙。 雪有時也是熱的——被熱血染紅的時候。 他緊握著這把黃沙,沙粒都似已嵌入肉裡。然後他就看見了沈三娘和翠濃,事實上,他只不過看見了兩個陌生而美麗的女人。她們都騎著馬,馬走得很急,她們的神色看來很匆忙。 傅紅雪垂下頭。他從來沒有盯著女人看的習慣,他根本從未見過沈三娘。兩匹馬卻已忽然在他面前停下。他腳步並沒有停下,左腳先邁出一步後,右腳再跟著慢慢地從地上拖過去。 陽光照在臉上,他的臉卻像是遠山上的冰雪雕成的。一種從不溶化的冰雪。 誰知馬上的女人卻已跳了下來,攔住了他的去路。傅紅雪還是沒有抬頭,他可以不去看別人,但卻沒法不去聽別人說話的聲音。他忽然聽到這女人在說:「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的嗎?」 傅紅雪整個人都似已僵硬。他沒有看見過沈三娘,但卻聽見過這聲音,這聲音在陽光下聽來,竟和在黑暗中同樣溫柔。那溫柔而輕巧的手,那溫暖而潮濕的嘴脣,那種秘密而甜蜜的慾望——本來全都遙遠得有如虛幻的夢境。但在這一瞬間,這所有的一切,忽然全部變得真實了。 傅紅雪緊緊握著雙手,全身都已因緊張興奮而顫抖,幾乎連頭都不敢抬起。但他的確是一直都想看看她的,他終於抬起頭,終於看見了那溫柔的眼波,動人的微笑。 他看見的是翠濃。她帶著動人的微笑,凝視著他,沈三娘卻像是個陌生人般遠遠站著。翠濃柔聲道:「現在你總算看見我了。」 傅紅雪點了點頭,喃喃地說道:「現在我總算看見你了。」 他冷漠的眼睛裡,忽然充滿了火一樣的熱情。在這一瞬間,他已將所有的情感全都給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這是他第一個女人。沈三娘遠遠地站著,看著,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因為她心裡本就沒有他那種情感。 她只不過做了一件應該做的事,為了復仇,無論做什麼她都覺得應該的。但現在一切事情都已變得不同了,她已沒有再做下去的必要。她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和傅紅雪之間的一段秘密,更不能讓傅紅雪自己知道。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噁心。傅紅雪還在看著翠濃,全心全意地看著翠濃,蒼白的臉上,也已起了紅暈。翠濃笑道:「好,我就讓你看個夠吧。」 在風塵中混過的女人,對男人說話總有一種特別的方式。 遠山上的冰雪似乎也已溶化。 沈三娘忍不住道:「莫忘了我剛纔告訴你的那些話。」 翠濃點點頭,忽然輕輕嘆息,道:「我現在讓你看,因為情況已變了。」 傅紅雪道:「什麼情況變了?」 翠濃道:「馬空群已經——」 突然間,一陣蹄聲打斷了她的話。一匹馬衝了過來,馬上的人魁健雄壯如山嶽,但行動卻矯健如脫兔。健馬長嘶,人已躍下。沈三娘的臉色變了,很快的躲到翠濃身後。 公孫斷就跟著衝過去,一手摑向翠濃的臉,厲聲道:「閃開!」他的喝聲突然停頓。他的手並沒有摑上翠濃的臉。一柄刀突然從旁邊伸過來,格住了他的手腕,刀鞘漆黑,刀柄漆黑,握刀的手卻是蒼白的。 公孫斷額上青筋暴起,轉過頭,瞪著傅紅雪,厲聲道:「又是你。」 傅紅雪道:「是我。」 公孫斷道:「今天我不想殺你。」 傅紅雪道:「今天我也不想殺你。」 公孫斷道:「那麼你最好走遠些。」 傅紅雪道:「我喜歡站在這裡。」 公孫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翠濃,好像很驚奇,道:「難道她是你的女人?」 傅紅雪道:「是。」 公孫斷突然大笑起來:「難道你不知道她是個婊子?」 傅紅雪的人突又僵硬。他慢慢地後退了兩步,看著公孫斷,蒼白的臉上似已白得透明。公孫斷還在笑,好像這一生中從未遇見過如此可笑的事。傅紅雪就在等。他握刀的手似也白得透明。每一根筋絡和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等公孫斷的笑聲一停,他就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刀!」只有四個字,他說得很輕,輕得就像是呼吸。一種魔鬼的呼吸。他說得很慢,慢得就像是來自地獄裡的詛咒語。 公孫斷的人似也僵硬,眸子裡卻突然有火焰燃燒起來。他盯著傅紅雪,道:「你在說什麼?」 傅紅雪道:「拔你的刀。」 烈日。 大地上黃沙飛捲,草色如金。 大地雖然是輝煌而燦爛的,但卻又帶著種殘暴霸道的殺機。 在這裡,萬事萬物都是殘暴剛烈的,絕沒有絲毫柔情。 公孫斷的手已握著刀柄,彎刀,銀柄。冰涼的銀刀,現在也已變得烙鐵般灼熱。他掌心在流著汗,額上也在流著汗,他整個人都已將在烈日下燃燒。 「拔你的刀!」 他血液裡的酒,就像是火焰般在流動著。 實在太熱。熱得令人無法忍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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