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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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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半私語 小院子裡疏落落的種著幾十竿翠竹,襯著角落裡的天竺葵,和一叢淡淡的小黃花,顯得清雅而有餘韻。 竹簾已捲起,一個淡掃蛾眉、不施脂粉的麗人,正手托著香腮,坐在窗口,痴痴地看著他。她長得也許並不算太美,但卻有雙會說話的眼睛,靈巧的嘴。她雖然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但卻自然地有種醉人的風姿和氣質,和你們見到的大多數女人都不同。 一個這樣的女人,無論對任何男人來說都已足夠。為了要博取這樣一個女人的青睞,大多數男人到了這裡,都會勉強做出君子正人的模樣,一個又有錢、又有教養的君子。 但葉開推開門,就走了進去,往她的床上一躺,連靴子都沒有脫,露出了靴底上的兩個大洞。 翠濃春柳般的眉尖輕輕皺了皺,道:「你能不能買雙新靴子?」 葉開道:「不能。」 翠濃道:「不能?」 葉開道:「因為這雙靴子能保護我。」 翠濃道:「保護你?」 葉開蹺起腳,指著靴底的洞,道:「你看見這兩個洞沒有?它會咬人的,誰若對我不客氣,它就會咬他一口。」 翠濃笑了,站起來走過去,笑道:「我倒要看它敢不敢咬我。」 葉開一把拉住了她,道:「它不敢咬你,我敢。」 翠濃「嚶嚀」一聲,已倒在他懷裡。 門沒有關,就算關,也關不住屋裡的春色。小姑娘紅著臉,遠遠的躲起來了,心裡卻真想過來偷偷地看兩眼。檐下的黃鶯兒也被驚醒了,「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翠濃,春也濃。 黑暗中的屋上,伏著條人影,淡淡的星光照著她纖長苗條的身子。她臉上蒙的是塊紗巾。她是追一個人追到這裡來的。她看見那人的身形在這邊屋上一閃。等她追過來時,人卻已不見了。她知道這下面是什麼地方,可是她不能下去——這地方不歡迎女人。 「他是誰?為什麼要在屋上偷聽我們說話?他究竟聽到了什麼?」若有人看見她的臉,一定可看出她臉上的驚怕與恐懼。她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絕不能。她遲疑著,終於咬了咬牙,躍了下去。她決心冒一次險。 這一生中,她看見過很多男人很多種奇怪的表情,可是只有天曉得,當男人們看到一個女人走進妓院時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就像是忽然看到一頭綿羊走進了狼窩。對狼說來,這不僅是挑戰,簡直已是種侮辱。天曉得這見鬼的女人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可是這女人可真的漂亮。 有個喝得半醉的屠夫眼睛瞪得最大。他是從外地到這裡來買羊的,他不認得這女人,不知道這女人是誰。反正在這裡的女人,就算不是婊子,也差不多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走過去。但旁邊的一個人卻立即拉住了他。 「這女人不行。」 「為什麼?」 「她已經有了戶頭。」 「萬馬堂。」 這三個字就像是有種特別的力量,剛漲起的皮球立刻洩了氣。三姨昂著頭走進來,臉上帶著微笑,假裝聽不見別人的竊竊私語,假裝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她還是不能不在乎。 有些男人盯著她的時候,那種眼色就好像將她當做是完全赤裸的。幸好蕭別離已在招呼她,微笑著道:「沈三娘怎麼來了?倒真是個稀客。」 她立刻走過去,嫣然道:「蕭先生不歡迎我?」 蕭別離笑著嘆了口氣,道:「只不惜我不能站起來歡迎你。」 沈三娘道:「我是來找人的。」 蕭別離眨眨眼,道:「找我?」 沈三娘又笑了,輕輕道:「我若要找你,一定會在沒有人的時候來。」 蕭別離也輕輕道:「我一定等你,反正我已不怕被人砍掉兩條腿。」兩個人都笑。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對方是條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沈三娘道:「翠濃在不在?」 蕭別離道:「在,你要找她?」 沈三娘道:「嗯。」 蕭別離又嘆了口氣,道:「為什麼不管男人女人,都想找她?」 沈三娘道:「我睡不著,想找她聊聊。」 蕭別離道:「只可惜你來遲了。」 沈三娘皺了皺眉,道:「難道她屋裡晚上也會留客人?」 蕭別離道:「這是個很特別的客人。」 沈三娘道:「怎麼特別?」 蕭別離道:「特別窮。」 沈三娘也笑了,道:「特別窮的客人,你也會讓他進去?」 蕭別離道:「我本想攔住他的,只可惜又打不過他,跑又跑得沒他快。」 沈三娘眼波流動,道:「你沒有騙我?」 蕭別離嘆道:「世上有幾個人能騙得了你?」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那個人是誰?」 蕭別離道:「葉開。」 沈三娘皺眉道:「葉開。」 蕭別離笑道:「你當然不會認得他的,但他一共只來了兩天,認得他的人可真不少。」 沈三娘笑得還是很動人,但瞳孔裡卻已露出一點尖針般的刺。然後她的瞳孔突然渙散。她看到一個人「砰」的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一個魔神般的巨人! 公孫斷手扶著刀柄,站在門口,臉上那種憤怒獰惡的表情,足以令人呼吸停頓,沈三娘呼吸已停頓。 蕭別離嘆了口氣,喃喃道:「該來的人全沒來。不該來的,全來了。」他拈起一塊骨牌,慢慢地放下,搖著頭道:「看來明天一定又有暴風雨,沒事還是少出門的好。」 公孫斷突然大喝一聲:「過來!」 沈三娘咬著嘴脣,道:「——你叫誰過去?」 公孫斷道:「你!」 那屠戶忽然跳起,旁邊的人已來不及拉他,他已衝到公孫斷面前,指著公孫斷的鼻子,大聲道:「對小姐太太們說話,怎麼能這樣不客氣,小心我——」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公孫斷已反手一個耳光摑了過去。 這屠戶也很高大,他百把斤重的身子,竟被這一耳光打得飛起來,飛過兩張桌子,「砰」,重重地撞在牆上。他跌下來的時候,嘴裡在流血,頭上也在流血——連血裡好像都有酒氣。 公孫斷卻連看都沒有看他,眼睛瞪著沈三娘,厲聲道:「過來。」這次沈三娘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垂著頭,慢慢地走了過去。公孫斷在前面走,沈三娘在後面跟著。他的腳步實在太大,沈三娘很勉強才能跟得上,剛纔那種一掠三丈的輕功,她現在似已完全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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