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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慕容明珠道:「那兇手想必是個廚子,若叫我一口氣連殺這麼多隻雞,我倒還沒有那樣的本事。」

  雲在天沉著臉,道:「不是廚子。」

  慕容明珠忍住笑道:「怎見得?」

  雲在天沉聲道:「此人一口氣殺死了四百多頭雞犬,竟沒有人聽到絲毫動靜,這是多麼快的刀法!」

  葉開點了點頭,大聲道:「端的是一把刀!」

  雲在天道:「像這麼快的刀,莫說殺雞屠狗,要殺人豈非也方便得很。」

  葉開微笑道:「那就得看他要殺的人是誰了。」

  雲在天目光已盯在傅紅雪身上,道:「閣下這柄刀,不知是否能夠一口氣砍斷四百多條雞犬的頭顱?」

  傅紅雪臉上還是全無表情,冷冷道:「殺雞屠狗,不必用這柄刀。」

  雲在天忽然一拍手,道:「這就對了。」

  葉開道:「什麼事對了?」

  雲在天道:「身懷如此刀法,如此利器的人,又怎會在黑夜之間,特地來殺雞屠狗?」

  葉開笑道:「這人若不是有毛病,想必就是閑得太無聊。」

  雲在天目光閃動,道:「各位難道還看不出,他這樣做的用意何在?」

  葉開道:「看不出。」

  雲在天道:「各位就算看不出,但有句話想必也該聽說過的。」

  慕容明珠搶著問道:「什麼話?」

  雲在天目中似乎突然露出一絲恐懼之色,一字字緩緩道:「雞犬不留!」

  慕容明珠聳然動容,失聲道:「雞犬不留?——為什麼要雞犬不留?」

  雲在天冷冷道:「若不趕盡殺絕,又怎麼能永絕後患?」

  慕容明珠道:「為什麼要趕盡殺絕?難道——難道十八年前殺盡神刀門下的那批兇手,今日又到萬馬堂來了?」

  雲在天道:「想必就是他們。」

  他雖然在勉強控制自己,但臉色也已發青,說完了這句話,立刻舉杯一飲而盡,才慢慢地接著道:「除了他們之外,絕不會有別人!」

  慕容明珠道:「怎見得?」

  雲在天道:「若不是他們,為何要先殺雞犬,再來殺人?這豈非打草驚蛇?」

  慕容明珠道:「他們又為何要這樣做?」

  雲在天緊握雙手,額上也沁出汗珠,咬著牙道:「只因他們不願叫我們死得太快,死得太容易!」

  夜色中隱隱傳來馬嘶,更襯得萬馬堂中靜寂如死。

  秋風悲號,天地間似也充滿了陰森肅殺之意。

  邊城的秋夜,本就是常令人從心裡一直冷到腳跟。

  傅紅雪還是一直凝視著手裡的刀,葉開卻在觀察著每個人。

  公孫斷不知何時,又開始不停的一大口、一大口喝著酒。

  花滿天已站起來,揹負著雙手,在萬馬奔騰的壁畫前踱來踱去,腳步沉重得就像是抱著條幾百斤重的鐵鏈子。

  飛天蜘蛛臉色發白,仰著臉,看著屋頂出神,也不知他在看什麼?

  慕容明珠剛喝下去的酒,就似已化為冷汗流出——十八年前的舊案,若是真的和他完全無關,他為什麼要如此恐懼?

  馬空群雖然還是不動聲色,還是端端正正、筆筆直直地坐在那裡,就彷彿還是完全置身事外。可是他的一雙手,卻已赫然按入了桌面,竟已嵌在桌面裡。

  「一醉解千愁,還是醉了的人好。」

  但樂樂山是真的醉了麼?

  葉開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忽然發覺,唯一真正沒有改變的人,就是他自己。

  燭淚已殘,風從屏風外吹進來,吹得滿堂燭火不停的閃動,照得每個人的臉陣青陣白陣紅,看來就好像每個人心裡都不懷好意。

  過了很久,慕容明珠才勉強笑了笑,道:「我還有件事不懂。」

  雲在天道:「哦?」

  慕容明珠道:「他們已殺盡了神刀門的人,本該是你們找他們復仇才對,他們為什麼反而先找上門來了?」

  雲在天沉聲道:「神刀萬馬,本出一門,患難同當,恩仇相共。」

  慕容明珠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和萬馬堂也有仇?」

  雲在天道:「而且必定是不解之仇!」

  慕容明珠道:「那麼他們又為何等到十八年後,才來找你們報仇?」

  雲在天目光似乎在眺望著遠方,緩緩道:「十八年前那次屠殺雖然將神刀門下斬盡殺絕,但他們自己的傷損也很重。」

  慕容明珠道:「你是說,那時他們已無力再來找你們?」

  雲在天冷冷道:「萬馬堂崛起關東,迄今已三十年,還沒有人敢輕犯萬馬堂中的一草一木。」

  慕容明珠道:「就算那時他們要休養生息,也不必要等十八年。」

  雲在天目光忽然刀一般盯在他臉上,一字字道:「那也許只因為他們本身已傷殘老弱,所以要等到下一代成長後,才敢來復仇。」

  慕容明珠聳然動容道:「閣下難道真的對我們有懷疑之意?」

  雲在天沉聲道:「十八年前的血債猶新,今日的新仇又生,萬馬堂上上下下數百弟兄,性命都已懸於這一戰,在下等是不是要份外小心?」

  慕容明珠亢聲道:「但我們只不過是昨夜才剛到這裡的。」

  葉開忽又笑了笑,道:「就因為我們是昨夜剛到的陌生人,所以嫌疑才最重。」

  慕容明珠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這件事也是昨夜才發生的。」

  慕容明珠道:「難道我們一到這裡,就已動手,難道就不可能是已來了七八天的你?」

  葉開緩緩道:「十八年的舊恨,本就連片刻都等不得,又何況七八天?」

  慕容明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喃喃道:「這道理不通,簡直不通。」

  葉開道:「通也好,不通也好,我們總該感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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