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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第四十七章 大歡喜女菩薩

  李尋歡道:「痴並不可笑,因為唯有至情的人,才能學得會這『痴』字。」

  鈴鈴笑了,道:「這痴也要學?」

  李尋歡道:「當然,無論誰想學會這痴字,都不是件易事,因為痴和呆不同,只有痴於劍的人,才能練成精妙的劍法,只有痴於情的人,才能得到別人的真情,這些事,不痴的人是不會懂的。」

  鈴鈴垂下了頭,似在咀嚼著他這幾句話中的滋味。

  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嘆息了一聲,幽幽道:「和你在一起,我的確懂得了許多事,只可惜——只可惜你就要走了,而且絕不會帶我走。」

  李尋歡默然了半晌,道:「至少我會先陪你回去。」

  鈴鈴道:「那麼,我們為何不走地道?那條路豈非近得多麼?」

  李尋歡道:「我可不是老鼠,為何要走地道?」

  他笑了笑,柔聲接著道:「只有那些見不得天日的人,才喜歡走地道,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還是莫要走地道的好。」

  他自己心情雖然沉重,卻總是想令別人覺得開心些。

  鈴鈴果然笑了,道:「好,我聽你的話,以後絕不做老鼠。」

  李尋歡仰面向天,長長吸了口氣,道:「你看,這裏有清風,有明月,還有如此清的流水,這些事,那些專走地道的人哪裏能享受到。」

  鈴鈴笑道:「我倒寧願天上掛的是月餅,地上流的是美酒——」

  她嚥了口口水,又嘆了口氣,道:「老實說,我肚子實在餓了,餓得要命,回去後,第一件事我就要下廚房,做幾樣好吃的——」

  她語聲忽然頓住,因為她已嗅到一陣酒菜的香氣,隨風傳來,這種味道在深山中自然傳播得特別遠。

  李尋歡道:「炸子雞、紅燒肉、辣椒——還有極好的陳年花彫。」

  鈴鈴道:「你也聞到味道了?」

  李尋歡道:「年紀大了的人,耳朵雖也許會變得有點聾,眼睛也會變得有點花,但鼻子卻還是照樣靈得很的。」

  鈴鈴道:「你可嗅得出這味道是從哪裏來的?」

  李尋歡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鎮上那小店絕沒有這麼好的酒,也做不出這麼好的菜。」

  鈴鈴道:「何況那小店早就關門了。」

  李尋歡笑了笑,道:「也許是哪家好吃的人正在做宵夜。」

  鈴鈴搖頭道:「絕不會,這鎮上住的幾十戶人家我都知道,他們的日子過得都很節省,就算偶爾想弄頓宵夜吃,最多也不過煮碗麵,打兩個蛋而已。」

  李尋歡沉吟道:「也許他們家有遠客來了,所以特別招待。」

  鈴鈴道:「也不會,絕沒有一家的媳婦,能燒得出這麼香的菜。」

  她嫣然一笑,又道:「這裏能燒得出好菜的只有一個人。」

  李尋歡含笑問道:「誰?」

  鈴鈴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就是我。」

  她又皺了皺眉,接著道:「所以我才奇怪,我還沒有下廚房,這酒菜的香氣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時他們已轉出了山口。

  李尋歡道:「這酒菜的香氣,就是從你那小樓上傳來的。」

  長街靜寂。

  山林中的人都睡得早,家家戶戶的燈火都已熄滅了,但一轉入楓林,就可發現那小樓上依然是燈火通明。

  不但那酒菜的香氣是從小樓上傳來的,而且樓上還隱約可以聽見一陣陣男女混雜的笑聲。

  鈴鈴怔住了。

  李尋歡淡淡道:「莫非是你們家的小姐回來了?」

  鈴鈴道:「絕不會,她說過至少要等三五個月後才回來。」

  李尋歡道:「你們家的客人本不少,也許又有遠客來了,主人既不在,就自己動手弄些酒菜吃。」

  鈴鈴道:「我先上去瞧瞧,你——」

  李尋歡道:「還是我先上去的好。」

  鈴鈴道:「為甚麼?這些人既然在樓上又燒菜,又喝酒,鬧得這麼厲害,顯然並沒有甚麼惡意,你難道還怕我先上去有危險不成?」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只不過也很餓了。」

  他搶先走上小樓旁的梯子,走得很小心,似乎已感覺到有人在小樓上佈了個陷阱,正等著他上當的。

  樓上的門是開著的。

  李尋歡一走到門口,就彷彿呆住了。

  他從來也未曾見過這麼多、這麼胖的女人。

  他這一生中見到的胖女人,加起來還沒有現在一半多。

  小樓的地方雖不算大,也不算小,像李尋歡這麼大的人,就算有一兩百個在樓上,也不會擠滿的。

  現在樓上只有二十來個人,卻已幾乎將整個樓都擠滿了,李尋歡想走進去,幾乎都困難得很。

  小樓本來用木板隔成了幾間屋子,現在卻全都被打通,本來每間屋裏都有一兩張桌子,現在這些大大小小的桌子都已擠在一起,桌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酒菜,堆得簡直像座小山。

  屋子裏坐著十來個女人,她們都坐在地上,因為無論多麼大的椅子她們也坐不下,就算坐下去,椅子也要被坐垮。

  但誰也不能說她們是豬,因為像她們這麼胖的豬世上還少見得很,而且豬也絕沒有她們吃得這麼多。

  李尋歡走到門的時候,恰巧有一大盤炸子雞剛端上來,這十幾個胖女人正好一齊在吃炸子雞。

  那聲音簡直可怕極了,任何人都無法形容得出,小孩若是聽到這種聲音,半夜一定會做惡夢。

  堆酒菜的桌子旁鋪著七八床絲被,最胖的一個女人就坐在那裏,還有五六個男人在旁邊圍著她。

  這些男人一個個都穿著極鮮艷的衣裳,年紀也很輕,長得也都不算難看,有的臉上還擦著粉。

  他們身材其實也不能算十分瘦小,但和這女人一比,簡直就活像個小猴子,這女人不但奇肥奇壯,又高又大,一條腿簡直比大象還粗,穿的一雙紅緞軟鞋,至少也得用七八尺布。

  那五六個男人有的正在替她敲腿,有的在替她捶背,有的在替她搧扇子,有的手裏捧著金杯,在餵她喝酒。

  還有兩個臉上擦著粉的,就像是條小貓似的蜷伏在她腳下,她手裏撕著炸雞,高興了就撕一塊餵到他們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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