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多情劍客無情劍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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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話,樹林裏已走出四個人來,此刻雖然是白天,但李尋歡見了這四人,還是不覺倒抽了口冷氣。 這四人年紀雖然全已不小,但卻打扮得像是小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五顏六色,花花綠綠,腳上穿的也是繡著老虎的童鞋,腰上還紮著圍裙,四人雖都是濃眉大眼,像貌獰惡,但卻偏偏要作出頑童的模樣,嘻嘻哈哈,擠眉弄眼,叫人見了,連隔夜飯都要吐了出來。 最妙的是,他們手腕上,腳踝上,竟還戴滿了發亮的銀鐲,走起路來「叮叮噹噹」地直響。 虯髯大漢一見這四人,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忽然嘎聲道:「那黑蛇不是被人殺死的。」 李尋歡道:「哦?」 虯髯大漢道:「他是被蠍子和蜈蚣螫死的。」 李尋歡臉色也變了變,沉聲道:「如此說來,這四位莫非是苗疆『極樂峒』五毒童子的門下?」 四人中的黃衣童子格格一笑,道:「我們辛辛苦苦堆成的雪人被你弄壞了,我要你賠。」 「賠」字出口,他身子忽然飛掠而起,向李尋歡撲了過來,手足上的鐲子如攝魂之鈴,響聲不絕。 李尋歡只是含笑瞧著他,動也不動。 但虞二麻子卻也忽然飛起,半空中迎上了那黃衣童子,拉住他的手斜斜飛到一邊。 「金獅」查猛也立刻大笑道:「探花郎家財萬貫莫說一個雪人,就算金人他也賠得起的,但四位卻不可著急,先待我引見引見。」 一個紅衣童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姓李,叫李尋歡。」 另一黑衣童子道:「我還知道他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所以我們早就想找他帶我們去尋尋歡,找找樂子了。」 剩下的一個綠衣童子道:「我還知道他學問不錯,中過皇帝老兒點的探花,聽說他老子,和他老子的老子也都是探花。」 紅衣童子笑嘻嘻道:「只可惜這小李探花卻不喜歡做官,反而喜歡做強盜。」 他們在這裏說,別人還未覺得怎樣,阿飛卻聽得出了神,他實在想不到他這新交的朋友,竟有如此多姿多采的一生。 他卻不知道這些人只不過僅將李尋歡多采的一生,說出了一鱗半爪而已,李尋歡這一生的故事,他們就算不停地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 阿飛也未發現李尋歡面上雖還帶著微笑,目中卻露出痛苦之色,像是別人只要一提及他的往事,就令他心碎。 突聽虞二枴子沉著臉道:「你們對李探花的故事實在知道不少,但你們可聽過,小李神刀,冠絕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虛發!」 那黃衣童子吃吃笑道:「出手一刀,例不虛發——原來你是怕我被他手上那把小刀弄死,回去無法向我師傅交代,所以才拉住我的。」 李尋歡微笑著道:「但各位只管放心,在下的第二刀就不怎麼樣高明了,而一刀是萬萬殺不死六個人的!」 他忽也沉下臉,瞪著查猛道:「所以各位若是想來為諸葛雷復仇,還是不妨動手!」 「金獅」查猛乾笑了兩聲,道:「諸葛雷自己該死,怎麼能怪李兄。」 李尋歡道:「各位既非為了復仇而來,難道真的是找我來喝酒的麼?」 查猛沉吟著,像是不知該如何措詞。 虞二枴子已冷冷道:「我們只要你將那包袱拿出來!」 李尋歡皺了皺眉,道:「包袱?」 查猛道:「不錯,那包袱乃是別人重托給『金獅鏢局』的,若有閃失,敝鏢局數十年的聲名就從此毀於一旦。」 李尋歡瞧了黑蛇的屍身一眼,道:「包袱難道不在他身上?」 查猛道:「李兄這是說笑,有李兄在場,區區的黑蛇怎麼能將那包袱拿得走。」 李尋歡皺了皺眉,嘆息著喃喃道:「我平生最怕麻煩,麻煩為什麼總要找上我?」 查猛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接著又道:「只要李兄肯將那包袱發還,在下非但立刻就走,而且多少總有點心意,給李兄飲酒壓驚。」 李尋歡輕輕撫摸著手裏的刀,忽然笑道:「不錯,那包袱的確在我這裏,但我卻還未決定是否將它還給你們,你們最好讓我考慮考慮。」 查猛面上已變了顏色,虞二枴子卻搶著道:「卻不知閣下要考慮多久?」 李尋歡道:「有一個時辰就已足夠了,一個時辰後,還是在此地相見。」 虞二枴子想也不想,立刻道:「好,一言為定!」 他再也不說一句話,揮手就走。 黃衣童子忽然格格一笑,道:「有半個時辰,就可以逃得很遠了,何必要一個時辰。」 虞二枴子沉著臉道:「小李探花自出道以後,退隱之前,七年中身經大小三百餘戰,從來也未曾逃過一次。」 他們來得雖快,退得更快,霎眼間已全都失去蹤影,再聽那清悅的手鐲聲,已遠在十餘丈外。 阿飛忽然道:「包袱並不在你手上。」 李尋歡道:「嗯。」 阿飛道:「既然不在,你為何要承認?」 李尋歡笑了笑,道:「我縱然說沒有拿,他們也絕不會相信的,遲早還是難免出手一戰,所以我倒不如索性承認了,也免得跟他們囉嗦麻煩。」 阿飛道:「既然遲早難免一戰,你還考慮什麼?」 李尋歡道:「在這一個時辰中,我要先找到一個人。」 阿飛道:「什麼人?」 李尋歡道:「偷那包袱的人。」 阿飛道:「你知道他是誰?」 李尋歡道:「昨天那酒店中有三個金獅鏢局的鏢頭,除了諸葛雷和那趙老二外,還有一個人,我要找的就是他!」 阿飛沉默了半晌,道:「你說的可是那穿著件紫緞團花皮襖,腰上似乎纏著軟鞭,耳朵還有撮黑毛的矮子麼?」 李尋歡微笑道:「你只瞧了他兩眼,想不到已將他瞧得如此仔細。」 阿飛道:「我只瞧了一眼,一眼就已足夠了。」 李尋歡道:「不錯,我說的就是他,昨天在酒店中的人,只有他知道那包袱的價值,他一直躲在旁邊,沒有人注意他,所以也只有他有機會拿那包袱。」 阿飛沉思著,道:「嗯。」 李尋歡道:「就因為他知道那包袱的價值,所以存心要將之吞沒,但他卻怕查猛懷疑於他,所以就將責任推到我身上。」 他淡淡一笑,接著道:「好在我替別人揹黑鍋,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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