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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毒咒

  (一)

  天地間忽然變得死一般沉寂。

  丁鵬還是像一瞬前那麼樣靜靜的站在那裡,好像根本沒有動過。

  可是他手裡的刀,刀尖已經在滴著血。

  鐵燕夫妻也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刀也還在手裡,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

  可是他們臉上和手腕上卻都有了一道刀痕,彎彎的刀痕,彎如新月。

  鮮血慢慢的從他們傷口中泌出來,開始的時候還很淡。

  他們的臉色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只不過顯得有點迷惘,就好像一個人忽然看到一件他無法理解的事情時那種樣子。

  可是忽然間所有的事都起了驚人的變化。

  他們臉上那道彎如新月,淡如新月的刀痕,忽然綻開了,臉上的血肉就好像一顆玉米在熱鍋裡忽然綻裂,露出了白骨。

  他們手裡的刀也忽然掉了下去,連著他們握刀的那只手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他們臉上卻連一點痛苦的樣子都沒有,因為恐懼已經使得他們連這種痛苦都忘了。

  沒有人能形容出他們眼睛裡露出的那種恐懼。

  就連大家剛才忽然看見一個人被他們一刀分成兩半時,都沒有他們現在這麼恐懼。

  他們的恐懼竟似已超越了恐懼的極限。

  ***

  他們怕的並不是這個能一刀毀了他們的人,他們怕的是這個人手裡的這把刀。

  這把彎彎的刀。

  刀並不可怕。

  一個人如果怕一把刀,通常都因為他們怕用刀的人,怕這個人的刀法,怕這個人用刀殺了他。

  但是他們怕的卻是這柄刀。

  這把刀的本身,仿佛就帶著某種能將他們靈魂都撕裂的恐懼。

  這種恐懼不但令他們忘記了痛苦,而且激發了他們生命中某種奇異的潛力。

  所以他們臉上的血肉雖然已綻裂,一隻手雖然已斷落,可是他們並沒有倒下去。

  他們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傷,根本不知道手已斷了。

  這種恐懼就像是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

  沒有人出聲,甚至沒有人能呼吸。

  第一個開口的,竟是那從來不太說話的鐵燕長老,他一直在看著丁鵬手裡的刀,忽然道:「你用的是把彎刀?」

  丁鵬道:「是有一點彎。」

  鐵燕長老道:「不是只有一點點,你用的是把真正的彎刀。」

  丁鵬道:「哦!」

  鐵燕長老道:「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一個人能用這種刀。」

  丁鵬道:「哦!」

  鐵燕長老道:「你不是那個人。」

  丁鵬道:「我本來就不是,我就是我。」

  鐵燕長老道:「你用的這把刀,也不是他的刀。」

  丁鵬道:「這把刀本來就是我的。」

  鐵燕長老道:「你的這把刀上沒有字。」

  他已經盯著這把刀看了很久,他的眼比鷹更銳利。

  丁鵬道:「這把刀上本來應該有字?」

  鐵燕長老道:「應該有七個字。」

  丁鵬道:「哪七個字?」

  鐵燕長老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小樓一夜聽春雨。」

  (二)

  小樓一夜聽春雨。

  青青的那把彎刀上,的確有這七個字。

  這七個字本來只不過是一句詩,一句意境非常美的詩,帶著種欲說還休的輕愁,帶著種美得令人心碎的感情。

  可是鐵燕長老說出這七個字,聲音中卻只有恐懼,一種幾乎接近敬畏的恐懼。

  一種人類只有在面對神鬼時才會產生的敬畏。

  這句詩中卻連一點令人恐懼的地方都沒有。

  ***

  丁鵬又想起了初遇青青時,見到的那個金袍長髯的老人。

  他說出這句詩的時候,仿佛也帶著和鐵燕長老同樣的感情。

  他們對這一句很普通的詩,為什麼會有這麼特別的反應?

  這兩個人之間,是不是也有某種神秘的聯繫?

  他們怎麼會知道青青的彎刀上有這麼樣一句詩?

  ***

  鐵燕長老又在問:「你以前沒有聽過這七個字?」

  丁鵬道:「我聽過,這是句傳誦已久的名詩。」

  鐵燕長老道:「你知不知道這七個字的意思?」

  丁鵬道:「我知道。」

  鐵燕長老眼睛裡又發出了光,道:「你真的知道?」

  丁鵬道:「這意思就是說,一個春天的晚上,有一個寂寞的人,獨坐小樓,聽了一夜春雨聲。」

  鐵燕長老不停的搖頭,喃喃道:「不對,不對,完全不對。」

  丁鵬道:「難道這句詩裡面還有什麼別的含意?」

  鐵燕長老道:「這七個字說的是一個人。」

  丁鵬道:「什麼人?」

  鐵燕長老道:「一個天下無雙的神人,一把天下無雙的神刀。」

  他又在搖頭:「不對,不對,你絕不會認得這個人的!」

  丁鵬道:「你怎麼知道我絕不會認得他?」

  鐵燕長老道:「因為他久已不在人世了,你還沒有出生時,他就已不在人世了。」

  他忽又厲聲道:「但是你剛才使出的那一刀,卻絕對是他的刀法!」

  丁鵬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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