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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卓三娘立即大喝道:「花二娘,不准你多事,過來。」

  喝聲中突然出手,出手如風。易明但覺眼前一花,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懷中的水靈光,已被卓三娘搶了過去。

  花雙霜腰身微擰,人已到了卓三娘面前,冷笑道:「三丫頭,是你,你什麼時候變得可以命令我了?」

  卓三娘微微笑道:「二姐你好,你瞧瞧這是誰?」

  花雙霜一眼瞥見她懷中的水靈光,變色道:「我的女兒……還我,我的女兒……」

  卓三娘身形早已退出丈餘,笑道:「只要二姐不多事,小妹自當將她雙手奉回。」

  花雙霜似待撲過去,終又止步,咯咯笑道:「好,三丫頭,我聽你的,你可不能傷了我女兒一根毫髮。」

  卓三娘笑道:「這小寶貝兒我愛都惟恐愛不夠,又怎捨得傷她?二姐,你且安下心,瞧他們這場架打得多有意思。」

  只見毒神緊迫著大旗子弟,除了大旗子弟,他誰都不瞧一眼,赤足漢緊迫著司徒笑等人,也不管別人的死活。但大旗子弟,司徒笑等人,在奔逃之中,若是撞著對方,百忙中還不時抽冷子擊出一掌。這景象當真是說不出的紛亂,說不出的恐怖。

  突然間,白星武腳下一個踉蹌,一聲慘呼,赤足漢巨斧掄下,竟活活的將他身子一劈為二。易明雖然對白星武全無好感,但瞧他如此慘死,也不覺毛骨悚然,但覺一股寒意,直透背脊。赤足漢卻已掄著血淋淋的巨斧,撲向黑星天。

  黑星天雖然冷酷無情,但瞧見數十年來生死與共的弟兄屍身倒下,眼睛也不覺紅了,悲嘶呼道:「二弟,你……」語聲未了,巨斧上白星武的鮮血,已濺在他衣衫上,接著,巨斧當頭而下,他一聲怪呼猶未及發出,便已身首異處。司徒笑瞧得心膽皆喪,竟突然瘋狂般大笑起來。

  風九幽怪笑道:「笑得好……笑得好……」

  眼見司徒笑在自己足下奔過,突然間,司徒笑身子往上一躍,緊緊抱住風九幽的雙足。這一著風九幽實是夢想不到,他武功雖高出司徒笑十倍,但驟出不意,雙足被人抱住,身子也只有滾下石案。

  兩人一起滾倒在地,司徒笑獰笑道:「你要我死,我也要你死……」

  一句話未說完,巨斧又掄下,砍下了司徒笑的頭顱,餘力猶勁,又砍下了風九幽的一雙長腿。風九幽慘呼一聲,暈厥過去,眼見也是不能活的了。這一代梟雄,竟死在他自己的「奴隸」手下。

  就在這片刻之間,竟有四人慘死,死的人一個比一個更強,死狀卻也是一個比一個更慘。易明望著那四下飛濺的鮮血,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她雖然久走江湖,但如此慘烈的殺伐,今日還是首見。她但覺雙腿一軟,竟倒了下去。

  就連卓三娘,也是面色慘變,連連跺足道:「老四!老四你……你……」一時之間,她竟也說不出話來。

  ***

  飧毒大師瞧見風九幽倒下,身子突然一陣震顫,心靈似乎頓時失去了主宰,茫茫然站了起來。赤足漢卻已頓住身形,木立當地,俯首瞧見自巨斧上一滴滴往下滴落的鮮血,口中不住痴痴的笑。

  雲翼眼見自己的仇人全都死在兄弟手下,心中又驚又喜,只是「毒神」猶自緊迫不捨,他咬了咬牙,突然大喝道:「大旗子弟全都到這邊來。」

  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狂奔而去。

  只聽雲翼大喝道:「大旗門血仇已報,雲某此生已無憾,再也不受被人追逐之辱……冷一楓,你來吧!」腳步突頓,身形回轉,面對毒神。

  雲九霄失聲呼道:「大哥!使不得。」

  但這時毒神毒爪已到了雲翼面前。

  雲翼狂笑道:「這是大旗門最後一個仇人,我和他拼了。」不避反迎,雙臂一振,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毒神,兩人一起倒地。

  眾人俱都瞧得手足冰冷,心魂飛越。只見這兩人在地上翻翻滾滾,突然俱都不動了。

  雲九霄失聲悲呼道:「大哥……大哥……」

  雲婷婷、鐵青樹更是痛哭失聲。

  三個人正待向雲翼的屍身撲過去,那知「毒神」的身子一彈,竟又直挺挺的站了起來,一雙毒爪,又已伸出。

  在這一剎那間,所有的呼聲,突然寂絕,連呼吸都已停頓,毒神這一雙毒手,似已扼住了他們的喉嚨。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清柔的笑聲,道:「我不騙你,裡面一定有人……好姐夫,你隨我來吧!」笑聲雖然清柔悅耳,但在這當兒聽來,卻彷彿充滿詭秘之意。

  笑聲中,四人魚貫掠入,當先一人正是冷青萍,後面跟著的,赫然竟是再生草廬中的雲鏗,久未露面的海大少,與那鐵匠村中的青衣少女柳荷衣。這三人竟會一起來到這裡,更是令人再也夢想不到。

  ***

  原來海大少流浪江湖,於再生草廬中遇得雲鏗,兩人俱是性情男兒,自然一見投緣,再加上海大少提起了鐵中棠,提起了鐵中棠種種英風俠舉,一生強傲的海大少,卻對鐵中棠佩服得五體投地,雲鏗對鐵中棠的情感,更是不問可知,於是兩人便為鐵中棠連連舉杯。

  於是酒量稍遜的雲鏗便不免痛醉,痛醉之下,他竟流淚說出了自己的秘密——於是強傲的海大少便痛罵雲鏗不該避世隱居,男子漢大丈夫,無論遇見什麼事,也該挺身而出——於是雲鏗便拋卻了生死之念,走出了他隱居年餘的「再生草廬」,出來和海大少闖一闖天下。

  兩人結伴而行,這一日走經鐵匠村,雷雨交集,喪失記憶的柳荷衣,卻仍木立在樹下,痴痴地出神。

  突然一個焦雷劈下,劈開了大樹,柳荷衣一震昏迷。

  雲鏗與海大少自不會見危不救,兩人扶起幸而未死的柳荷衣,以內力與靈藥,將她救醒。

  誰知柳荷衣在這一震之下,竟然因禍得福,突然恢復了記憶,她記起了自己本是「煙雨」花雙霜的愛女花靈鈴,為了婚姻的不能如意,乘夜逃出,有一日也是雷雨交集,她木立在樹下,思念著她的心上人時,突被雷電震倒,醒來時便什麼也記不得了,是以從此以後,每逢雷雨之夜,她都忍不住要奔出來,立在樹下,彷彿在期待著什麼,直到此日,此刻,奪去了她記憶的雷電,終於又將記憶還給了她——這也是一段曲折離奇的故事,雲鏗、海大少自不免又為之唏噓不已。

  於是記憶恢復的花靈鈴,再也無法久居鐵匠村,和她的義父們揮淚而別後,也隨著海大少一同流浪。

  她還是不願回家,只望能見著雷小雕。走近此間時,聽得江湖傳言,「雷鞭老人」已在深山中現過俠蹤,於是三人一起入山,久尋不獲,方在逡巡猶疑,這時孫小嬌卻正恰巧抱著沈杏白自那秘密的山隙中逃出。海大少一把抓住沈杏白,孫小嬌是聰明人,立刻說出了一切,於是三人進入草原,又遇見在草原中流浪的冷青萍。

  冷青萍自然認得雲鏗的,她神智不清,根本忘記雲鏗已死這回事,只記得這是她的姐夫,於是雲鏗便問她草原中的動態。於是她便將他們帶入這詭秘的荒祠。

  ***

  一入荒祠,目光方自一轉,花靈鈴已失聲呼道:「媽!」

  雲鏗目眥皆裂,大呼道:「爹!」

  冷青萍卻笑呼道:「爹,你在這裡。」

  三人呼聲混雜,三人分別向自己親人撲去。

  海大少又驚、又奇、又喜,只見花雙霜先是一怔,繼而放聲笑道:「呀!你才是靈鈴,那個不是……那個不是……靈鈴,我的好女兒,媽想死你了。」

  雲鏗撲在雲翼屍身上,早已痛哭失聲。

  而撲向「毒神」身上的冷青萍呢——冷一楓那裡還認得女兒,手掌一揮,冷青萍倒地,他竟親手殺了他女兒。

  冷青萍垂死之際,猶自笑道:「呀!爹爹,你殺你女兒……你殺你親生的女兒……好玩,真好玩。」瘋狂的笑聲,聽得人心魂俱碎。血濃於水,父女間的天性終究強於一切。這瘋狂的笑聲,竟使得早已麻木的「毒神」也為之一陣震顫,緩緩轉過身子,直勾勾瞪著飧毒大師。

  飧毒大師心靈一失主宰,毒性立即發作,毒性一發作,心神立刻清明,突然仰天三笑道:「好,好,我要死了,本門毒神也不能留在世上,被他人所用……」自石案上一掠而下,「毒神」正也走過去,眨眼間,兩人便已糾纏在一起,一陣翻滾,一陣扭打,一陣狂笑,終於,兩個人俱都不再動了。

  這一次是真的不再動了。善泳者死於水,一生使毒的飧毒大師死於毒神之手,為禍江湖多年的「毒門」,至此斷絕。

  這片刻間殿堂中的驚動、紛亂、悲哀、恐怖、淒慘,縱然用盡世上所有的言語,也無法形容其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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