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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一行人,自大草原中斜穿而過,草浪深深,不見人蹤。但雷鞭老人卻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他面色亦已突然沉下,似是又聽得什麼異常的響動。

  溫黛黛暗笑道:「這裡那裡有人,只怕連鬼都沒有一個,難怪別人要說他終日疑神疑鬼了。」一念至此,忍不住脫口道:「你老……」但她話未說出,嘴已被雷鞭老人掩住。

  只聽老人在她耳邊道:「那邊有人在鬼鬼祟祟的,不知說些什麼,咱們且去瞧瞧。」

  他施展的正是江湖秘技,「傳音入密」之術,除了溫黛黛外,誰也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但這時眾人耳邊也響起他傳音的語聲說道:「眾位且在此靜候,勿言勿動,老夫與她去去就來。」

  這細如游絲般的語聲,竟能使雲翼等四人,每一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雲翼、雲九霄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在心中暗讚道:「果然好功夫,果然名下無虛。但四下既無人影,亦無響動,他突然帶溫黛黛走了,是為的什麼?」

  溫黛黛亦在心中暗道:「那邊那有什麼人說話,你老人家只怕聽錯了,咱們不去了吧!」但她嘴被掩住,話自無法說出。

  也就在這時,她身子竟騰雲駕霧般離地而起,只兩閃又落入草叢,但卻已遠離雲翼等十餘丈。雷鞭老人身形起落,絕無絲毫聲息發出,溫黛黛正在暗中驚服他輕功之佳妙,耳邊卻已聽得左方有輕微人語。雷鞭老人竟未聽錯,這裡果然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說話。這輕微得有如蟲鳴般的語聲,他相隔二十餘丈竟已聽到。

  溫黛黛更是驚服,同時猜疑:「這是誰在說話?莫非司徒笑等人,也在密商著什麼詭計?他若也邀約黑星天來陷害盛大娘,那就更妙了。」

  只見雷鞭老人面色凝重,已在傾聽,但溫黛黛卻只能聽得些模糊的語聲,根本無法聽出字句。她著急之中,靈機一動,當下將耳朵貼在地上,恰巧那邊兩人也是伏在地上說話,她便聽了個仔細。

  ***

  只聽一人道:「到了此等隱秘之處,縱有人,你我也可驚覺,但兄台還要伏在地上說話,兄台也未免太謹慎了。」聽他語聲,此人想必亦是少年,但溫黛黛卻從未聽過他的聲音,也猜不出他究竟是誰。

  又聽另一人道:「龍兄有所不知,家父耳目之靈敏,敢誇是天下無雙,你我只要稍有大意,他縱在數十丈外,也立時便會發覺的。」這語聲入耳,當真更是大大出了溫黛黛意料,她實未想到在這裡竊竊私語的,居然會是雷鞭老人之子。他又有何秘密?為何要偷偷在這裡說話?還要瞞著他爹爹!這姓龍的少年,又是何許人物?

  姓龍少年已問道:「兄台要向小弟說的,莫非不能被令尊大人得知?」

  雷鞭之子道:「正是不能讓家父知道。」

  溫黛黛偷眼一瞧,雷鞭老人眉宇間已現怒容。她心中雖然好奇,卻又不禁為這少年擔心,只因這少年對她和雲錚,都有過一番相助之情。

  龍姓少年已嘆道:「小弟雖不知兄台有些什麼事要瞞住令尊,但只要小弟能對兄台有效力之處,小弟決不推諉。」

  雷鞭之子道:「小弟只不過要問兄台一件事。」

  龍姓少年顯然有些驚奇,道:「什麼事?」

  雷鞭之子輕嘆道:「這件事小弟積存在心中,已有數年之久,當真是令小弟寢食難安,而小弟又無法以自身之力解決。」

  龍姓少年道:「兄台但說無妨。」

  雷鞭之子道:「彩虹七劍,近年名聲流傳極廣,而墨龍藍鳳,俠蹤更是遍於四海,是以小弟想向兄台打聽個人。」

  溫黛黛這才知道這龍姓少年乃是「彩虹七劍」中的人物——這少年正是「墨龍劍客」龍堅石。

  龍堅石道:「不知兄台要打聽什麼人?」

  雷鞭之子道:「此人是個女子,乃是小弟之總角之交,但這數年以來,小弟竟得不到有關她的絲毫消息。」

  龍堅石奇道:「她既是兄台好友,兄台怎會不知她下落?」

  雷鞭之子嘆道:「不瞞兄台說,她與小弟,本有婚姻之約,怎奈……唉!她母親卻與家父素來不睦,是以……」

  龍堅石道:「是以便將婚事攔阻,是麼?」

  雷鞭之子道:「正是如此,是以她忿然之下,竟一怒出走了。唉!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出走時竟未通知我一聲,這幾年也未曾給我捎封信來。唉……她性子是那麼剛強,這幾年江湖中,必定吃盡了苦了。」低沉的語聲中,充滿了款款深情。

  溫黛黛暗道:「難怪他不肯娶我,原來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那女子卻未免有負於他,非但不告而別,也不肯與他稍通音訊,而他……他心裡雖然傷心、失望、著急,卻絲毫沒有埋怨那女子,反而只是為她擔心,如此看來,他原來也是個痴情人……也是個痴情人。」一念至此,她不禁對這雷鞭之子生出了無限的憐憫與同情,也不覺將自己情懷觸動,想到他總算還是有個可以思念的人,而自己卻如孤魂野鬼般,連個可以思念的人都沒有了。

  龍堅石似也聽得頗為感傷,默然半晌,方自緩緩道:「不知那位姑娘姓什麼?」

  雷鞭之子道:「她便是『煙雨』花雙霜之女花靈鈴。」

  龍堅石失聲道:「原來竟是『煙雨』花二娘之女。」

  雷鞭之子道:「不錯,不知兄台近年來可曾在江湖中聽見過她的名字?」

  龍堅石道:「未曾聽過。」語聲微頓,又道:「她既是花二娘之女,又是兄台的知心人,那武功人品,自是可想而知,這樣的少女若是在江湖走動,不出兩個月,聲名便該震動四方,但小弟既未聽人說起這名字,只怕她已……」

  雷鞭之子截口道:「以她的性情,萬萬不會在深山巨澤之中潛伏得下去的。小弟與她相交多年,這點已可斷定。只是她縱在江湖行走,也必定改變了姓名,她……她……她既已出走,自然不願被花二娘再找回去。」

  龍堅石嘆道:「若已改變姓名,就難找了。」

  雷鞭之子道:「但兄台不妨仔細想想,近幾年來,江湖中可曾出現過詞色冷傲,武功絕高,又喜著綠衣的少女?」

  龍堅石尋思半晌,道:「不曾。」

  雷鞭之子失望地嘆息一聲,道:「小弟終年追隨家父,心裡雖然著急,也不能出去尋找於她,但望兄台日後行走江湖時,為小弟留意留意,小弟委實感激不盡……唉!小弟雖有幸身為雷鞭之子,但……但也因如此,便連個朋友也難結交得到了……」一種寂寞蕭索之意,溢然流露於言辭之間。

  ***

  溫黛黛心頭卻突然為之一動,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鐵匠村裡遇著的那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柳荷衣。她大喜暗道:「柳荷衣豈非既美豔又冷傲,豈非武功絕高,豈非喜著綠衣?她……她莫非便是花靈鈴的化身麼?」

  但聞龍堅石慨然道:「兄台之託付,小弟必不敢忘。」

  雷鞭之子道:「小弟先此謝過,兄台,若是……」

  雷鞭老人突然沉聲道:「你還未說完麼?」

  草叢中那兩人,這一驚顯然非同小可,兩人俱都從地上跳了起來,雷鞭之子語聲驚惶,道:「是……是爹爹麼?」

  雷鞭老人厲聲道:「還問什麼?還不過來!」

  草浪突分,龍堅石與雷鞭之子垂首走了出來,溫黛黛心房怦怦跳動,更是為這兩人擔心。

  雷鞭老人凝目瞧著他愛子,只是緩緩道:「你還在想著她?」

  雷鞭之子垂首道:「爹爹明鑒。」

  雷鞭老人道:「她對你不告而別,這數年來片紙隻字也不給你,花二娘更是將你視為蛇蠍,但你還在想她?」

  雷鞭之子咬了咬牙,垂首道:「是。」

  雷鞭老人突然狂笑起來,道:「好,雷小雕呀雷小雕,不想你倒真是個貨真價實,不折不扣的多情種子,我倒對你佩服得很。」

  溫黛黛已聽出這老人狂笑聲中的憤激之意,那雷鞭之子雷小雕,頭垂得更低,更是不敢說話。

  雷鞭老人笑聲果然突地頓住,大喝道:「還不跪下!」

  雷小雕噗的跪了下去,龍堅石只好陪他。

  雷鞭指著溫黛黛道:「你可瞧見了她麼?」

  雷小雕道:「瞧見了,孩兒正在奇怪……」

  雷鞭道:「你奇怪什麼?記著,她已是你妻子,從今以後,你只許想她,除她之外,別人誰也不准想。」

  雷小雕變色道:「但她的……她的雲……」

  雷鞭大喝道:「雲什麼?別的人與你何關?站起來,隨我走,再說一個字,打斷你的腿。」轉身大步而去。

  雷小雕卻還跪著,竟似還想說什麼,但溫黛黛卻拉了拉他衣襟,向他使了個眼色。雷小雕一怔,終於站起。溫黛黛側著頭,舉起手,作出搖鈴的模樣,又指著自己,點了點頭。雷小雕大喜,溫黛黛卻已一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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