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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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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河這才走了過來,左打恭,右作揖,也不知賠了多少個不是,才總算將孫小嬌哄得停住了哭聲。但孫小嬌最後還是打了他一掌,道:「你以後還敢冤枉人麼?」 錢大河垂手道:「不敢了。」 孫小嬌這才「噗嗤」一笑,道:「你這活王八,瞧在易妹妹的面上,這次饒了你。」 盛存孝在一旁瞧得連連搖頭,連連嘆息,他委實不忍也不願再看,轉過頭去,便瞧見了易挺。 易挺躬身道:「小弟正在尋找大哥,又不知那『上清道觀』究竟在那裡,卻不想誤打誤撞的在此遇著了。」 盛存孝嘆道:「你們來得倒是湊巧,否則你們縱然尋著上清道觀,也未見能尋著我等,只因我等早已離去了。」 易挺奇道:「離去了?去了那裡?」 盛存孝道:「此刻我等之居處,有時當真可說是一日三遷,幸好我等俱都身無長物,他說要走……唉!立刻便可走了。」 易挺更是奇怪,忍不住又問道:「那卻是為了什麼?」 盛存孝仰天長長嘆息,久久說不出話來。 孫小嬌卻搶先道:「你不知道那位雷鞭老人可真難伺候,他深怕暗中隨時有人在窺探著他的秘密,是以時時刻刻都得換個居處,而且每日都逼著我們四下查訪,有時等我們回去時,他又已撤走了。」她面上淚漬未乾,口中卻已咭咭呱呱說個不停。 易挺皺眉道:「不想雷鞭老人如此聲名,如此地位,竟然也會疑神疑鬼……他如此脾氣,你等怎能容忍?」 孫小嬌道:「不能容忍也沒法子呀,盛大哥的母親定是……」瞧了盛存孝一眼,終於未將下面的話說出口來。 盛存孝面色更是悲愴沉重,仰面向天,不住長嘆。易挺見了他如此神情,也只有黯然垂首。 易明突然問道:「咱們此刻回去時,他若又已搬了,卻教咱們如何去找?」 孫小嬌笑道:「這倒無妨,司徒笑他們昔日本有暗中聯絡的標誌,此番咱們出來尋訪,也用他們的暗記互相聯絡,互相呼應,無論他們走到那裡,咱們都可找得到的。妹子,來,我這就帶你去瞧瞧。」她不由分說,便拉著易明走了,盛存孝等人也只有隨後跟去,錢大河這才知道他們方才必是隨著沈杏白留下的暗記尋來的。他痴痴地望著孫小嬌那嬌小婀娜的背影,心裡也不知究竟是何滋味——司徒笑的「五福臨門」與盛存孝的「彩虹七劍」,從此便埋下一粒不祥的種子。 *** 溫黛黛撥開草叢,只見草叢中果然有五粒黑色的棋子,後面四個,堆成一堆,前面一個,指向東方。原來這正是司徒笑等人留下的指路標誌。溫黛黛昔日與司徒笑關係非淺,對他們的暗記自然瞭若指掌。她先前本已瞧見了這些標誌,只是那時滿心悲傷,便未留意,此刻她暗中已下決心,要找尋雷鞭老人與司徒笑,便一路尋來。 她凝目瞧了半晌,竟將那孤零零的一粒棋子,自前面移到後面,也就是將路標自東方移到西方。然後,她方自拍了拍手,揚長東去,想到司徒笑等人勢必要被這錯亂的路標弄得暈頭轉向,她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微笑。 她一路行來,又尋得了四五處路標,她自然又將這些路標全部弄亂,好教司徒笑等人摸不著方向。最後到了一處,已入窮谷之中,前面雖仍有道路可尋,左右兩邊,卻是山高百丈,壁立如削,而草叢中的路標,卻指向右方。 溫黛黛怔了一怔,仰首望去,只見那山壁高入雲霄,壁上雖有籐蘿攀援,但縱是猿猴,只怕也難飛渡。她又驚又奇,暗暗忖道:「莫非已有人先我而來,將這路標弄亂了?」但知道這路標暗記的,世上也不過只有司徒笑等寥寥數人而已,他們又怎會自己將自己擺下的路標弄亂呢?溫黛黛想來想去,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她呆呆地木立半晌,只覺風吹衣襟,向後飄舞。此刻她本是面向山壁而立,這風莫非竟是自山壁裡吹出來的? 這發現立時觸動了她的靈機,當下向山壁間有風吹出之處躍了過去,百忙中還是未忘將那路標棋子換了個方向,指向危崖。山壁間果然有條裂隙,雖然被滿佈山壁的籐蘿掩飾得極為隱約,但溫黛黛以樹枝撥了半晌,終於發現了。她此刻實已渾然忘記了恐懼,這山隙裡是龍潭,是虎穴,她全都不管了,撥開籐蘿,便闖了進去。 山隙中自是狹窄而陰暗的,草木也顯然已有被人踐踏過的痕跡,但若非溫黛黛心細如髮,留心觀察,還是難以發現。她吃力地走出數十丈後,眼前豁然開朗。但見一片谷地,寬廣遼闊,似無邊際,陽光普照,風吹長草,有如無情大海中黃金色的波浪。溫黛黛實未想到這山隙裡竟有如此遼闊的天地。一時之間,她竟似已被這一片雄麗壯觀的景象所窒息,痴痴地站在那裡,良久良久,動彈不得。 *** 遼闊的草原中,長草幾有人高,溫黛黛行走在草叢中,更有如行在大海波浪中一般,茫然無主。她根本完全瞧不見四下景物,更辨不出方向。她本當入了山隙便可尋著雷鞭老人,如今方知大大的錯了。 在這遼闊的草原中尋人,實如大海撈針一般。在這無人的荒山之中,她實已不敢放聲呼喚。至於草叢中是否有毒蛇猛獸,是否有強敵窺伺,這些她倒未放在心上,只是邁開大步,直向前闖。但草叢委實太密,縱是對面有人行來,她也難發覺,縱是全力邁開大步,她也無法走快。走了兩三盞茶功夫,四下還是絕無動靜,她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現,但聞風吹長草,在耳邊颼颼作響。這響聲當真令人心慌意亂。 她終於忍不住了,奮身一躍而起,躍出草叢,放眼四望,但見草浪如濤,那有什麼人影。她再想瞧仔細些,但真氣已竭,只有落下。就在這將落未落的剎那之間,左面的草浪,動得似乎有些異樣,但等她躍起再看時,已是什麼都瞧不見了。在這長草之間行走,本來危險已極,只因長草間到處都可以埋伏陷阱,到處都可能埋伏著危險。若是換了旁人,此時此刻,怎敢胡亂去闖。 但溫黛黛算定這谷地中只有雷鞭老人這一夥人在,左面既然有人蹤,便必定是這夥人中之一。她想也不想,便闖了過去。又走了數十丈遠近,她一頓足,便聽得前面似是有一陣陣輕微的窸窣聲,似是衣衫磨擦草叢所發出來的。 溫黛黛輕叱道:「是誰?」 叱聲出口,這輕微的窸窣聲便告消失。溫黛黛皺了皺眉,輕輕向前走去。那知她腳步一動,那聲音便又響起,似在向後退去,只要她腳步一停,那聲音便也立刻停止。這情況當真有如捉迷藏,但卻又不知比捉迷藏要兇險多少倍。空山寂寂,風聲颼颼。 溫黛黛縱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此刻也不覺有些膽寒。這種出乎本能的懼怕,本是人性中不可避免的弱點之一。 她再次停下腳步,輕叱道:「你究竟是誰?」 風吹草動,四寂無聲。溫黛黛道:「我此來絕無惡意,無論你是誰,都請出來相見好麼?」 她這次聲音說得已大了些,但四下仍無回答。 她這一生中,不知已到過多少兇險之地,但無論多麼兇險的地方,那兇險總是可以看得出來的。而此刻這長草叢中,看來雖然平安,其實卻到處都埋伏著不可知的危險。這種不可知的危險,實比世上任何危險都要可怕。 她口中不禁喃喃罵道:「這鬼草,怎的長得這麼長……」話聲未了,突聽前面草叢中「擦」的一聲。 溫黛黛驟然一驚,也不顧面目被長草所傷,奮身掠了過去,激得長草嘩嘩作響,四下仍是瞧不見人影。轉身四望,身體立時又被那打不斷、推不倒的長草包圍。到了這時,溫黛黛心頭不覺泛出一股寒意。 她忍不住呼道:「你難道聽不出我的聲音麼?我是溫黛黛。你可是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盛存孝?」 她說了一連串名字,還是無人回答。 她不禁皺眉忖道:「莫非前面根本無人,只是我聽錯了?無論如何,我此刻已是有進無退,好歹也要往前闖去。」 一念及此,咬牙往前衝去。穹蒼漸漸陰暝,風勢漸漸大了。突然間,溫黛黛一步踏空,竟似陷入了陷阱之中,身子不由自主,往前面筆直栽了下去。但她年紀雖輕,江湖歷練卻極豐,在此等情況下,猶能驚而不亂,雙臂一振,硬生生拔了起來,向旁躍去。那知她腳尖方自落地,突然兩根樹枝自草叢中彈起,尖銳的樹枝,有如利劍一般,挾帶風聲,筆直劃了過來。溫黛黛引臂擊掌,身隨掌走,「龍形一式」,再往前竄,那知腳下又是一軟,身子還是栽了下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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